金陵城陈府因着祖上功勋,在这寸土寸金的皇城脚下,这祖传的宅子占地之广在金陵众勋贵里也是数得着的。
加之陈大老爷因战功封侯,虽因陈府左右皆是重臣宅邸而未扩府,但得的封赏却一点没少,这宅子也在那时候又好生修缮了一番。
陈府的丫鬟领着陈肃昇并青竹二人沿着回廊往里走,沿路可见太湖石景,流水连廊,粉墙黛瓦间尽是江南千年沉淀的风流蕴藉。
田长史走后,陈二老爷并没有太过阻拦便放了陈肃昇二人进来。也不知是他良心发现,还是因着李吉等一大帮人赶了来,又隐隐引得周围邻里纷纷关注,怕影响不好。
只是当陈肃昇跨进陈府大门,瞧见站在二叔母身后的那几个庶弟庶妹时,他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母亲会回陈府了。
陈二夫人方才还横眉冷眼的看着,此刻已捏着帕子抹着泪,连声道:“昇哥儿,你可是回来了。你母亲等着你呢,快去看看吧!”这话说的仿似陈大夫人立马就要归西了似的。
好在陈肃昇与青竹此刻不想节外生枝,只肃着脸跟着那带路的丫鬟往后院里去。
一路行的很快,不久便已走近陈府大房住的霁院,然后便闻得一股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带路的丫鬟走到霁院门口,淡淡的行了个礼,随意道了句:“就是这儿了。”连大门也没进,转身便走了。
陈肃昇与青竹急忙推门而入,院里的丫鬟仆役们忽听得开门声,皆紧张地回过头来看来人是谁,眼里是满满的戒备。
待看清来人,众人顿了顿,随机便抑制不住的高声呼喊了开来。
那带路的丫鬟尚未走远,听闻霁院内传出的呼喊声,不知觉间顿了脚步。
但她转瞬又想着府里近日才来的那几个嬷嬷,顿时心头一寒,忙甩了甩脑袋,似乎想将这些声音甩出脑中,一溜儿小跑着离开了。
院里,陈肃昇见众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乱糟糟喊着“大爷回来了!”“太好了,可算是熬出头了!”等话,心头越发沉的跟坠了吨大石一般。
母亲身边的人素来沉稳,如今全一副抓不住缰的模样,可见这些日子是遭遇了什么。
他三两步走到正房门口,还没来得及踏上石阶,房门忽而“吱啦!”一声,大力的从内被打开。
陈元敏当先扑了出来,涕泪横流的抱住陈肃昇,连话也说不出一句。
张妈妈也随后跟了出来,哑着嗓子道:“大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陈肃昇双眼通红,一把扶起哭的不成样的妹妹递给张妈妈,压抑着情绪道了声:“我去看看母亲。”便抬脚跨进了正房。
张妈妈扶着陈元敏也往里走,这才终于看到了跟在陈肃昇后面不声不响的青竹。
若说方才在见到大爷时,张妈妈也只是释放出了内心的不安和压抑,可身体里仍旧强撑着那股劲儿。
待此刻见了青竹,张妈妈才终于感觉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般,那股子劲儿瞬间就松了,裹带着陈元敏一同委顿的跌坐在地上。
周围的丫鬟们忙上前将她二人扶了起来,刚想扶她二人去一旁休息,别说陈元敏哭着要去找大哥了,张妈妈也挣扎着非要去正房里。
丫鬟们自然又扶着她二人往里去,陈元敏边走边痛声道:“都是些跳梁小丑!如今我大哥回来了,这宅子里的魑魅魍魉再别想来害我们!”
张妈妈忽而似想起了什么,连忙拉住了陈元敏,往角落里耳语道:“大爷回来咱们自然是有了倚仗,但内宅的事儿多不在明处,大爷也不一定能顾及周全。
大姑娘一会儿可得记住了,对青竹一定客气着些,千万别再说些让人寒心的话来。”
陈元敏是个极聪敏的姑娘,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张妈妈话里的意思。
她陈元敏可是陈家大房唯一的嫡出女儿,自生出来就是那天上之云,高贵优雅,何曾俯视过地上的泥沙,更不可能在一个丫鬟面前顾及什么言辞。
可她也知道青竹曾是母亲身边得力的人,当初斩杀张东明的壮举也对她有恩,所以虽说张妈妈这话让她有些不快,但她也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应了这话。
张妈妈心知肚明之前太太是如何被大姑娘挑拨着与王家定下的亲事。
如今好容易回来一个为了太太敢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青竹,自然怕陈元敏不知好歹的将人气走,忙又叮嘱道:“二老爷将那几个招回来,就是想用礼法将太太困在陈府。庶子女要婚嫁,没得说嫡母不管不顾的道理。
如今大爷虽回来了,但估摸着咱们暂时还出不去,有青竹在,咱们好歹多一个可信任之人。”
陈元敏被张妈妈这样再三叮嘱,自然就明白过来,只怕自己之前干的事儿,都已落在了旁人眼中。只可笑她自己还以为不曾露声色。
想着这些日子母亲与大哥为何心生龃龉,陈元敏哽咽着道:“妈妈不必多说,元敏再不会自作主张干涉大哥的事了。”
张妈妈见她知悔改,忙夸道:“敏姐儿是最聪慧的,这女子虽说要嫁人生子,可娘家有靠才是一辈子的倚仗。大爷素来是最疼你的,你也得心疼一下大爷才是。”
陈元敏点头受教,跟着张妈妈走进卧房,便见大哥背影萧瑟、直愣愣跪在母亲床前,青竹也呆楞着在一旁看着床上躺着的母亲。
陈元敏立即乖巧的走上前,拉过青竹的手,嘴一瘪,不由得就带着哭腔道:“嫂子,母亲也不知是生了何病,昨夜便昏迷不醒了。咱们该怎么办啊~”
青竹还呆愣在亲眼看见太太虚弱的躺在床榻上之事,忽而被陈元敏来了这么一下,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眉头紧蹙,莫名奇妙的侧过头来看着她。
“大姑娘,您别乱喊。”
陈元敏见自己亲哥没有出言阻止,便知道自己这事儿没逆他心意,于是故意曲解道:“我可一点没乱说啊!
嫂子你不知道,我和母亲在竹君苑住着时,母亲的身体一直没甚大毛病。
可自打搬进这陈府,母亲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偏偏我们还找不到任何被人下毒的痕迹。
只怕是这府里使阴招的人太厉害了,咱们属实是防不胜防。嫂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只有想法子先搬出去?”
陈元敏固执着不肯改口,青竹此刻脑中又十分混沌,只想着陈元敏后半截话,与陈肃昇商议道:“既然这里有鬼,咱们便把太太先接出去如何?”
此刻陈肃昇正悲痛欲绝,若是旁人与他说这些蠢话,他定然是不理的。
可对方是青竹,他不自觉就多了几分耐心,解释道:“二叔手中有我的几个庶弟妹为借口,只怕真要想将母亲接出府,光是掰扯都得个十天半个月去了。”
可是母亲这样子,不知能不能等得这十天半月的。
这京城里没几个人当真敢动武,遇事大都是打扯皮官司。
陈二爷摆明了就是利用那几人牵制陈肃昇,毕竟庶子女也是子女,胡乱掰扯上几句总是可以的。
“只恨当初我心慈手软,放了这群下贱东西一条生路!”
陈肃昇刚恨声道了一句,下一刻青竹已接上了:“既然他们这样不知好歹,今夜我便摸过去,把他们全宰了!”
陈元敏被吓的手一抖,丢开了青竹的臂膀,颤声道:“如此……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