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家人应该已经知道她杀死婆婆婢女的事,因为她的父母、大姐,甚至刚刚放出来的三姐都没有问她为什么受伤,只是母亲叫人拿来金疮药给香絮,让用自家战场上特效的药,好的快些。
回门的很顺利,凤家人军务繁忙,简单吃了午饭后,凤将军先回了大营,临走前吩咐给姑爷带点边境猎的好皮子做冬季的袄子,又送了一堆山参鹿茸之类的补品。
而后,凤家大姐凤灵华又让人取了一个盒子来,里面是一对看起来更加朴实锋利的越女剑,简单介绍了这个上面有血槽,下次杀人就不会溅的哪里都是了,比陪嫁的装饰品好用。送过之后便也因为公务离开。
饭桌上只剩下面色始终平淡的嫡母和还在努力控制自己仪表的三姐。
凤衔珠突然有点想笑,凤家人比她想象的要好相处,包括那个企图成为神都闺秀,但看坐姿就知道是凤家女将的三姐凤皎皎。
那是她在贺家没有感受过的亲情。她的哥哥本来也很爱她,就像是凤家人这样纯粹,她十岁前是这么认为的。
就像十岁时的女帝突然之间换了灵魂,她被认定为元帅的那一刻,一切都变了,她不但失去了父亲和母亲,也失去了哥哥。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觉醒天赋,可能贺循就还是那个疼爱她的兄长,但他们兄妹会死。
她明明救了他们两个人,却成为贺循在这世上最恐惧的对象,他小心翼翼呵护她,不再是因为爱,而是恐惧与恨。
她知道为什么贺循如此反对大皇女继承皇位,因为他恐惧怯懦地自己暴露于世间,他恐惧让所有人知道,他贺循不过是个爱给妹妹和洋娃娃打扮的,没用的居家男,他根本不敢看一眼星际战争的恐怖。
他敏感、多疑、脆弱,仿佛是原人类纯血的叠加在他身上放大了所有的情绪弱点,和他精神强悍到完美的妹妹恰恰相反。
宇宙不败的战神,帝国的利刃,是他那个穿着洋装,如同娃娃一般精致的妹妹,他无数次迫使自己观看妹妹作战的实况转播。
那是比父亲更加坚定、强大、完美且不被任何影响的精神力,甚至贺循自己或许都想不通是什么让贺捷仍在忍耐他的控制,因为他同样没有任何政治远见,不能理解妹妹为了家族和时局的深谋远虑。
但这样的人,是她血脉相连的兄长,她被他绑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血脉给予她的天赋、地位与机会,也是束缚她的枷锁。
凤家的人才是她理想的亲人,更坚定且不会畏惧她的强大。
如果被贺循知道她杀了人,哪怕那个人本就该被处死,大概也会精神崩溃。这当然是因为原人类之间已经数百年没有过如此原始的死亡方法,但同时这也是他无法上战场的根本原因。
他可以固执的反对大皇女登位,可以制造各种小儿科的意外,甚至在发火时虚张声势的“枪毙”他的下属,通过各种看起来苛刻的方式,以震自己的声威。
他是个投入的好演员,全心全意表演着一个久经沙场的元帅,冷酷,果决,凶狠。
这都建立在他知道这样不会死人的基础上。星际时代的修复术下,枪毙不过是一种较为严厉的惩罚。
真相是贺循害怕人类死亡,任何形式的死亡,肉体的,或者星际战争中精神攻击的重创,甚至是新人类的死亡。
贺捷不知道这是不是父亲的死带给他的心理阴影,让他停留在无法治愈的少年时代,还是他天生如此。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从不畏惧死亡是天赋还是受到了父亲之死的重创。
她是在战场上逐渐明白死亡这件事的,她过于强大的精神力,会杀死对手。但她并不害怕死亡,无论是谁的,包括自己的。
回到昨晚的事,即便是最坚强的原人类战士,在同类的鲜血如此喷涌的溅到自己的脸上时,都会感到颤栗与痛苦,需要心理治疗,哪怕对方没有死。
她不一样,尽管杀死一个人让她感到惋惜,毕竟对于星际时代来说,每一个生命都很珍贵,不像此时的人类可以任意挥霍。
但也仅仅是惋惜,那是对她杀死的人的同情。就像惋惜一只不该被打碎的碗。
而她的精神足以承受任何巨变,包括平静的面对死亡,这让她能在父亲去世时镇定地走进指挥舱,为父亲复仇。
而凤家知道她杀了欺辱谋害自己的人,只是给她伤药和更加趁手的兵器。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果然是凤家家训。
这才是更适合她的家庭,更适合她的父母,更适合她的姐妹。
或许贺捷应该是凤家人,基因如此神秘,让凤家人的特质,越过千年,顺着凤敛黛的血脉流到了星际时代。
和大皇女一模一样的凤家人,凤家三姐妹仿佛她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临别前,凤家三姐塞给她一个小锦囊便跑走了,凤夫人站在那里,瞧着凤衔珠开口道:“我很欣慰,你听懂了我之前对你说的话,也没有跌了我们凤家的门楣。”
凤衔珠有点不敢置信,自己母亲没有责怪她,反而在赞美她自作主张,一剑杀了婆婆的陪嫁丫鬟。
“衔珠。”凤夫人突然叫了她的名字,但却没有说话,她看了看纤弱的玄嘉禾,又看了看凤衔珠,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但是凤衔珠知道,她学过这段历史,凤家在苦战,虞先生说过,再过两个月,她的大哥便会战死沙场。
他们鲜少见面,凤衔珠对哥哥们几乎没什么印象,但是哥哥们很关爱她,带给女眷的礼物都会给小妹特别的一份。
他们即将淹没在历史的血与战火之中,凤家的处境极其艰难,她的丈夫虽是玄家长子,但柔弱不能自理。
“你回去吧。”凤夫人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我是凤家人,是您的女儿。”凤衔珠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凤家的门楣,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落下去。”
“衔珠。”凤夫人脸上有些惊讶。
“我永远是凤家的女儿,我的战甲,永不会收入箱中。它永远挂在我的卧室,与我的剑一起。”凤衔珠的话让凤夫人眼圈红了红。
但她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