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头去,门口站着脸色阴沉的护士长,她略一踌躇,重又恢复严肃的脸孔。
“上班时间都聚在这里,万一哪个病房出现问题,你们怎么办?也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同事们都低下头,从护士长身边溜出门去。
李莤在走到护士长身后时回头做了个鬼脸,然后飞快的跑掉了。
我也匆匆溜出休息室,但在经过护士长身边时,忽然闻到一股异常好闻的清香。
那是淡淡的郁金香花香,有丝冷静的艳丽在里面。
是我心仪已久的法国香水!
但是,行事一往低调的护士长怎么会使用这么昂贵香水?
我带着一脑袋的疑问跑开了,在检查今晚的备药时,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唐娜是白班护士,她怎么会看到曲燕娜的鬼魂和护士长说话?
虽然我不信鬼神,但不是说鬼都是晚上才出现吗?
还有曲燕沐的死,她是剖腹产,怎么可能从晚上一直手术到早晨?
这其中是不是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些不该属于我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跃出,让我心烦意乱。
冥冥之中,我感到一丝不安,仿佛有巨大的阴云笼罩,世界随时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惊变。
夜里三点多,医院里总算安静下来,走廊里静悄悄的。
只有不知哪个病房偶尔传出婴儿的啼哭,还有初为人母的女人低声的哄慰。
我在咨询台坐着核对账目,电脑上那些数字跳来跳去,我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
心思又飘到城市夜空里去,金医生这会已经睡着了吧?
大概又是在沙发睡的吧?
他和我说正在办理离婚,但是关于赡养费问题两个人还没谈妥,他妻子请了律师,三天两头的到医院查他的收入问题。
甚至还闹到院长那,说金医生每月收取药代表的回扣在五位数,要把这也算进金医生的正式收入。
“金医生真的每月都会收那么多回扣吗?”
我轻叹一声,他在我心目中一直是那么完美,但这么完美的人会收取药代表的钱吗?
虽然我也知道,在医院稍微有点实权的医生都会收回扣,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对于金医生,我不愿把他和那些贪婪丧失医德的人相提并论。
不过,如果不收药代表的回扣,做为一个普通医生又拿什么买房买车呢?
我心里矛盾至极。
金医生根本没向我承诺什么,甚至根本没有表白,我却已经在替他考虑现实问题,是不是太早了呢?
想到这里,我脸有些羞红,隐忧中却感到幸福如沐浴春雨。
眼前的账目更加跳跃了,我叹息着,目光也不知在看什么地方,茫然若失。
“啊!!”
走廊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我探身张望,刚好看见护士长撞开监护室的房门倒退出来,一跤跌倒,满脸惊恐,连站都站不起来。
“周姐,出什么事了?”
李莤和我同时赶到护士长身边,护士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颤抖着指向已经关闭的监护室房门。
我和李莤都明白,让护士长惊恐的事就在房间里。
李莤把护士长扶起来,却不敢去推门,只惊慌失措的望着我。
护士长则颤栗不停。
我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推开那扇半闭着的门,监护室里有一道目光直直扑来。
我看见了,是三只眼的文彬。
他双手扶着保温箱的玻璃爬起身来,一脸诡异的表情,而他额头上的那第三只眼睛,睁开了!
直到下班,护士长都没敢再进监护室一步,甚至连那边的病房都不去巡视了。
同事们议论纷纷,恐怖的气息笼罩住了整个医院。
赵姐也不敢呆在监护室,推来推去,他们让我去照顾监护室的宝宝们。
三眼畸形儿文彬醒了,摇着小手在保温箱里的空中抓着什么。
一会又嘬着自己的手指专注的看着什么,又过一会突然灿烂的笑了。
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居然能笑的这么好看,而且能独立的爬,实在有些吓人。
文彬的第三只眼睛已经闭上了,可我的眼前仍是那只畸形眼的样子。
那只眼睛眼黑占据了大半眼球,漆黑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而那是怎样的目光啊?
阴冷得像是从地狱中瞥来,仿佛直投进人的心底。
那些阴暗的角落,每一件不可告人的事情都似乎被他看到了,压抑得无法呼吸。
也许世间真的有鬼神吧?
也许,文彬真的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也许……
我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在厕所偷听到的事情。
金医生真的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同护士长,要不然他们面对文彬的第三只眼睛,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除非他们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腰间的玉带一阵阵的传来温热的感觉,让手脚冰冷的我能保持一份镇定。
现在我开始感谢迷信的父亲,也许他是对的。
到了给孩子喂奶时间,文彬的母亲按响铃声。
我小心翼翼的把文彬抱出来,递给他母亲。
文彬的母亲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面孔清瘦,不像一个孕妇。
她目光淡然,并没有其他母亲那样慈爱,像是这事与她没什么关系一样。
文彬的父亲则始终看着自己的妻子,目光从没落到文彬身上。
我站在一边感到困惑不解,这究竟是一对什么样的夫妻?
文彬的母亲解开上衣,开始给孩子喂奶,因为姿势不对,奶水从文彬嘴边溢出。
我忙上前指导,告诉她应该用什么姿势喂孩子吃奶。
“好了,谢谢你。”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院?”
我有些犹豫。
我只是个护士,出院这种事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不过按照惯例,观察一段时间后就应该可以出院了。
“大概一周左右吧!”
“要这么久?”
文彬的父亲皱起眉头。
这个三十多岁儒雅的男人在一旁突然说,似乎有些不满。
文彬的母亲则露出难得的笑意,“也好,我可以多休息几天。”
她轻轻的将文彬搂在怀里,双唇印在那紧闭的第三只眼睛上。
“嗯,那就多休息几天吧!”
文彬的父亲也是释然地长出一口气。
我把文彬抱离病房时,真切的听到文彬的母亲说了句:“让他多看几眼这个世界,也是好的。”
古怪的夫妻,古怪的婴儿。
不知为何,我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冷战。
下班时我等很久才见来交接的人。
她们似乎都对我平安无事感到惊奇。
其实连我自己都感到惊奇。
居然能在那么吓人的婴儿身边待了一夜。
而且在同事们的目光里,我还看到了其他一些东西,讥笑和不解,还有鄙夷。
但,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