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李曜和白梦粱心态极佳地睡了个好觉,日上三竿才起。
和白梦粱起来吃了早餐,李曜才不紧不慢地编辑短信,将定好的咖啡厅位置和时间给史密斯夫人发过去。
这个咖啡厅的位置离b大不远,时值秋日,天空湛蓝如洗,白梦粱和李曜走在街上,入目是一片醉人的金黄,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
李曜扶着白梦粱的手臂,让他站在花池上踮着脚摘一片喜欢的叶子。
两人边玩边走到咖啡厅,上了二楼一处靠窗的半封闭卡座坐下,透过窗户能看到路对面停着一辆车,车玻璃贴着太阳膜看不清内部,只有白梦粱和李曜知道,那是郑巍开过来特地停在这的。
李曜约的时间是十点整,他们早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
白梦粱拿着手机扫码点单,他很喜欢喝这里的生椰拿铁,一点都不苦,还有浓浓的椰香,比别的咖啡好喝多了。
白梦粱给自己点了一杯,又给李曜点了杯他喜欢的,然后就点了下单。
李曜余光瞧见他的动作:“就点两杯?”
“对呀,”白梦粱理所当然,“还不知道是不是妈妈呢,就算是妈妈,八成还是个坏妈妈,我才不要请客。”
“行,让他们来了自己点自己买单。”李曜乐了,老外不是爱AA嘛,这下巧了,碰上了他家的小铁公鸡,自个儿A去吧。
李曜还在猜测着过来的会是一位还是两位,服务生就将史密斯夫人送了上来,身后并无旁人。
史密斯夫人落座,李曜便开口问道:“是该叫您史密斯夫人,还是,陆女士?”
史密斯夫人精致的妆容也有些遮不住眼下的青色,看起来睡得不是很好,听见李曜的话微愣一瞬,随即叹气:“看来你们都猜到了,想怎么称呼,随你们吧。”
说罢她看着白梦粱,语气有些感叹:“一晃竟然二十年了,你都这么大了……”
然而她的感叹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白梦粱甚至有些不解,都二十年了,可不是该长大了嘛,这有什么惊讶的。
猜测得到证实,李曜挑了挑眉:“所以,您真的是白梦粱的母亲,陆春意?”
陆春意点了点头,“梦粱……”
李曜把玩了一下手里的咖啡杯,打断道:“白家可是说白梦粱的母亲是b大的,但b大近三十年招录的学生里,就没有一个叫这个名字的。”
“所以,你是不相信我的身份?”陆春意显然也早有证明自己身份的准备,淡定自若道,“我改过名字,我入校的名字,叫陈芹,xx级物理系,你们可以去查,亲子鉴定我也可以做。”
李曜微微皱了皱眉,怪不得查不到,他甚至考虑过改名的情况,因为二三十年前,b大的学生只有纸质档案,如果大学期间学生改了名字,档案上是不会修改的。
因而他把差不多十年间的陆姓学生全筛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谁想到这人连姓氏都改了。
这隐蔽程度都媲美那些犯事的逃犯了,她要不是自己跳出来,只怕真要查到猴年马月去。
白梦粱听了这话,觉得对面的人可能确实就是自己的妈妈了,但心里却升不起多少应有的濡慕之情,不知道是因为她来得太迟还是什么。
白梦粱不喜欢绕弯子:“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呢?”
陆春意怔了下:“妈妈来找你,自然是想和你母子相认啊。”
只是母子相认吗?这话连最单纯的白梦粱都觉得不信。
“那你为什么会抛下我呢?以前为什么不找我呢?”白梦粱问道。
他此时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是不解。
陆春意叹了口气:“这说来话长,其实当年把你留在国内,我也是没办法……”
对面的女人眼眶微红,姣好的容颜让人很容易心生怜惜,讲述了一个当年她上大学时为白梦粱的父亲所骗又惨遭抛弃,后来又被白景明的原配妻子找上门来,不得不背井离乡的故事。
因为东奔西跑无法照顾孩子,她便只能将白梦粱留在国内交给母亲照顾。
后来到了国外,几经周折,才又重新考了大学取得了学位,但因为参与到一些保密程度很高的项目中,她许多年来一直无法离开A国。
李曜静静听完了她的故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当事人白梦粱则是冷静得有些令人心惊:“不能回国,也不能联系我吗?不可以问问我过得怎么样吗?”
“我一直都每个月给你外婆汇款的,但你外婆家里早年没有电话,没办法联系你,”陆春意惊讶道,“她……她对你不好吗?”
白梦粱淡淡一笑,无所谓的神情看起来竟和李曜有几分相似:“应该不好吧,不记得了。”
陆春意目露心疼:“对不起……我一直以为她有好好照顾你。”
白梦粱眼睛里没有太多情绪,这句道歉未免太迟了些,他早已经不需要了,“那现在应该算是已经相认结束了吧,还要做什么吗?我想回家了。”
向来率真的白梦粱就差直接问你的下一步流程是什么了。
哥哥昨晚说过,这个时候来认亲,还那么急吼吼的,九成是打了什么其他主意,绝对不是认个亲那么简单。
陆春意的手下意识地握了下,白梦粱的反应的确是太出乎意料之外了,她想过他会惊喜,也想过他会生气,唯独没想到他如此平静,毫无波澜。
陆春意心中有些着急,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反而是有些受伤又有些不解道:“这么多年没见妈妈了,你难道不想和妈妈多待一会吗?”
白梦粱摇摇头:“不想,我已经长大了,你过得很好,我也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那怎么能够?我还打算带你一起去A国玩几天呢,妈妈会把小时亏欠你的都好好补偿给你,我会给你一个家的。”
陆春意握住白梦粱的手:“再过一周你们不是有个七天长假,你去A国玩过吗?正好趁这个机会……”
“哎,”一直没开口的李曜突然伸手捏住陆春意的手腕,用了些力气将她手拿开,“说话归说话,别动手动脚。”
陆春意吃痛松开了手,秀眉微蹙,眼神却悄悄瞥了眼白梦粱。
对面坐着的那个瓷娃娃般漂亮的男孩一脸平静,对李曜捏自己的动作毫无反应,显然是没有半点维护自己的意思,甚至抽出手来后,还自然地把手放到身侧人腿上让他牵着。
这无疑说明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比起他这个男朋友还要差得远,只怕没那么好说话。
白梦粱听见她的话,不仅不为所动,反而还有点不开心:“我有家的,不用你给,我不会跟你走,也不用你弥补。”
在京州的家里他和哥哥还有小西过得好好的,明阳的家里还有叔叔阿姨和锋哥也都疼他,谁稀罕别的家呀。
他现在已经有好多好多爱了,他才不缺爱呢。
但看着陆春意眼中泛起的湿润,白梦粱心终归是软的:“那你把地址留给我,我和哥哥如果出国去玩,可以去看看你。”
前提是你不许伤害哥哥和我哦,白梦粱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陆春意见状,心中多了几分希望,又想开口说些什么。
李曜却敲了敲桌子,将她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他刚刚几乎一句话没说,陆春意几乎要忽略了他的存在了。
想来也是,毕竟只是个男朋友,这种时候手伸太长了难免惹人嫌。
然而,一直垂着眸子没说话的李曜,只是不想打草惊蛇罢了。
陆春意无疑也是个聪明人,倘若一上来便和她针锋相对,那她一定会将自己的目的藏得更深。
李曜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得到的信息,觉得能从她这里套出来的估计也就这些了,利用价值耗尽,也该撕破脸了。
他勾了勾唇,开口道:“我也有几个问题,能不能帮我解答一下?”
不等陆春意回答,他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白景明离开京州是xx年的八月,而白梦粱是在第二年的春天出生的。”
李曜挑了挑眉:“所以说,即便是你等到白景明消失才发现被骗,也不过有身孕一两个月而已。”
“都已经发现被骗了,为什么前程大好的b大学生不当了,偏要东躲西藏生下来呢?”
陆春意脸色微沉。
李曜虽然是在问,却不给她什么回答的机会,自顾自继续道。
“白景明的妻子找上你,你躲,这也正常,但你都躲在国内把孩子生下来了,为什么又要远赴重洋呢?”
“二十年的时间,你在国外,从一无所有,重新读书,一路读完博士又走到了今天的位置,算算时间,你应该中间几乎一点弯路都没走过吧?”
李曜冷笑,陆春意这套说辞并非信口胡诌,只怕是真假掺杂,对于白梦粱这种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来讲并不容易发现其中的不对,也算是高明。
然而李曜这种从小在豪门长大的,看多了各种腌臜事,第一反应便觉得不对。
陆春意的说辞里,她从头到尾何其无辜,她太想把自己摘出去,反而显得整个事件都有些别扭。
李曜默默将陆春意的话同他先前了解到的白家的一些信息串起来。
陆春意当年被白景明妻子找上门,发现自己被骗。
而这时,她宁愿东躲西藏也要生下孩子,很可能便是在这时得知了白景明的身份,动了歪心思。
后来的远赴重洋也不难猜,李曜分析,很可能,当年在国内,陆春意就已经遇到了如今的史密斯先生。
而她也把握住了这个机会,跟着他去了国外。
史密斯先生看起来年龄比陆春意大了不少,当年可能已经小有成就,陆春意的智商自然不会差,再加上有人铺路,这才能在异国他乡从零开始走得这么顺。
李曜句句问在关键点上,陆春意也意识到似乎有些小看了儿子的这位男朋友。
她多年不回国,虽然心中知道华国早已日新月异,但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片土地上的小孩都没见过什么世面,不难糊弄。
没想到却被这么个年轻人抓住了漏洞。
然而她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白混的,摇头笑了声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母语里有句话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既不知真相,又没做过调查,就这么栽赃我,冤枉我一片真心?你不会是害怕梦粱有了母亲,分走了对你的注意力吧?”
陆春意几句话间将矛头转向了李曜,“梦粱,我听你们教授聊起过,你们俩这几年形影不离,你几乎什么都要听他的,你没有发现他在控制你,掌控你吗?”
“哥哥没有!你才是栽赃!你才是污蔑!”不等李曜说什么,白梦粱比谁都听不得这话,“而且就算是有,我也乐意!”
“你知不知道心理学上有个词叫做权力动机?”陆春意并没有生气,而是颇为自信地微微一笑。
“我作为你的妈妈,同时也是一位心理咨询师,我希望你可以跟我聊一聊,或者去看一些这方面的书,而不是麻醉自己沉浸在别人构筑的畸形关系……”
陆春意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些什么,突然眼前一晃,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杯温热的液体就泼了过来,浇了她一头一脸,滴滴答答地流到身上。
“duang!”白梦粱将手里的咖啡杯重重放回桌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之快连旁边的李曜都没反应过来。
然而不讲武德直接动手的是他,气得手都有些抖的也是他,憋了半天终于放出了狠话:“你闭嘴,我不要妈妈了!”
李曜握住他的手,扣着他的后脑勺抱进怀里,又是感动,又是被他这战五渣的吵架能力逗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气了不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李曜一下下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李曜看着一脸狼狈的陆春意,凉凉一笑:“什么野鸡博士,就想挑拨我俩的关系?你这算盘打得,狗都比你打得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