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能的哥哥形象似乎有些崩塌。
看着那逐渐比埃文斯踩坏的还要多的零件,安喻脸蛋皱皱巴巴团成一团,紧紧抿唇欲言又止。
忍得很辛苦。
默念好几遍“算了算了这是哥哥亲的哥哥”,最后勉强咽回去。
不过那强忍的幽怨注视效果比说点什么更扎心。
怕自己乱动让同样笨笨的哥哥踩坏更多东西,安喻一动不动乖乖任抱。
等着安从谨一走到门口,立马将人推开站下来。
安喻一手将碍眼的二人往远处搡,一边小心翼翼推回去门边的几团还有残余能量的甲片,细心摆弄了好一阵,这才轻手轻脚将门关上。
紧张倏地卸下,当即开始眼前犯晕,也没看是谁,晃了晃就偏下脑袋靠了过去。
隐约间,听到声轻咳,紧接着叽叽咕咕嘟囔了句什么:
“我可没主动的啊!是你自己靠来的!……啧,才一天都忍不了,瞅瞅着没出息的样儿,就这还闹什么绝交啊……”
昏昏沉沉的安喻:“……?”
掀开眼皮,身体又是一轻,视野内看到哥哥熟悉而有安全感的宽肩,鼻尖还传来哥哥身上好闻的清冷淡香。
……莫名其妙。
安喻彻底放心地睡过去了。
就是睡前脑子还嗡嗡的吵,似乎有人在叫骂:
“你特么滚!离我弟有多远滚多远!”
“远?那不可能!而且你那什么语气,明明是他主动靠来的好不好?”
“主动个屁!那是小喻一时不清醒!”
“我管你们清不清醒,反正就是他先靠的!他信任我,离不开我,下意识想的人就是我!”
“我去你他妈——”
……
也得亏怀里还有个安喻,不然真的快撸起袖子当场打起来。
那边火急火燎将安喻送回去,又将那全天侯着的顶级医疗团队大晚上招过来。
很喜人的是,这些日子埃文斯这儿还真将鱼养好了。
只是有些过度劳累,各项指标一切正常,没有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堆不正常箭头。
一众医生战战兢兢一番排查,最后大手一挥,说好好休息睡一觉,没啥大问题。
高悬的心终于落地。
安从谨仔细给安喻拉好背角,再次探探脆弱小鱼的体温,又确认了遍屋内温度和湿度,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后,这才脸色一冷,抬手揪起赖着不走的龙玖一块出去。
自从认下本体将人家弟弟占了不少便宜的事实后,龙玖对安喻这位哥哥莫名带了些与有罪焉的小小惭愧。
对这人的讨厌行为也高了一大截接受度。
瞅了眼停在他领子上的手,默了默,最后也只是拂到手臂上,而没有直接推开。
任由着愠怒的安从谨将他一路扯出去。
还慢条斯理安慰:“别这么急,我又不跑。”
安从谨:“……”
……这人是还想呆在小鱼身边不成?!!!
扭头怒视,对上那张崎岖可怖,眼角却露出轻慢笑意的脸。
简直可憎到极点!
关上门的一瞬,安从谨愤然一甩,将龙玖丢出去:
“你明天就给我滚!”
“那可不行。”轻慢嗓音接地极快,笑意带了戏谑。
看得安从谨只想一拳锤到那张脸上!
瞧着神情阴沉、冰冷看向自己的目光,龙玖顿了秒,终于收敛气死安从谨的散漫,正了正色赏脸解释道:
“如你所见,我不是墨九那个蠢货,具体什么原因无可奉告,但在我没恢复期间,必须得呆在安喻身边。”
“而且——”龙玖尾音拉长拖沉,似是暗含敲打的警告。“看在你是安喻他哥的面子上,我现在跟你这样和和气气说,咱们互相让一让,把这段时间度过去——”
“喂!你垮着个批脸什么意思?!老子也很不爽好吗!这还不是你们人类干出来的!要不是你们……艹真以为我愿意被连累地呆那条鱼身边吗!”
话骂得干脆利落。
骂完却立马移开眼,心虚地狠狠一颤。
他愿不愿意……反正嘴硬中。
但他的本体那绝对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地不得了的!
龙玖两手环抱睨着眼,表面佯作若无其事,内心小人实际早已经扛着灭火器拼命四处狂奔灭小火苗了。
但那十万火急的心理小人,安从谨是瞧不见的。
他能看到的,只有这个突然判若两人,神秘,冷傲,说话难听,但不可否认真的散发出一种让他感到忌惮的神秘莫测。
虽然如今也不过是个死里逃生不就的病号,比不得全盛时期的身手。
可敏锐的判断力却是没有丧失。
简单的几次交锋,却每一次都给他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不是阴阳怪气的骂人。
而是那种真的深不可测、摸不到底的感觉。
多年的实战经验,让安从谨甚至能扫一眼就判断出星兽哪里是弱点,孕育晶核在哪里,更遑论寻常人类的那些身手。
可在眼前这个一口一个人类、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家伙面前竟看不透半点。
只可能两个原因。
要么伪装的好;
要么……真的强大到超越认知范畴的程度!
“那天,你没有跟我们走。”安从谨瞳孔轻颤,沉着眼深深盯向“墨九”。
企图从那张丑陋狰狞的疤痕脸,透过外表看看底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灵魂。
然后目光不禁停到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他记得……不是整张脸都烧伤毁容了吗?
怎么那周围的皮肤那样光滑泛白?
被盯着眼睛直直对视的龙玖不悦掀眸,挑眉睨去。
安从谨极快收回目光,沉着脸接起上一句:
“而且,那几日你不在公爵府,墨珂燃也说你并没有回去过你。”
审视目光锐利射来,安从谨直直盯视问:“在我和安喻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去了哪儿?”
睨视停了秒,龙玖漫不经意移开眼:“……不记得了。”
“不记得?”安从谨声音不受控的拔高,怀疑至极。
龙玖烦躁白了眼:“不然呢?我要是记性好能清醒,哪有之前被你们指着嘲骂的份儿?”
就算是那条鱼的哥哥,也早把这鲨宰了和那蛇拼成一盘生切!
还有那群该死的实验人员。
统统一起片了端盘!
想到那些血腥噩梦的过往,不受控制的身体反应让龙玖目光一暗,骨头缝里都渗出幻疼,咬牙切齿淬了句:
“……没一个好东西!”
除了那条鱼,勉勉强强算个例外吧。
安从谨眼神变了又变,深深注视着数秒。
突然,他意有所指地发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
陷入过往黑暗的龙玖缓缓抬眼:“……死?”
皱皱眉,冷冷一嗤:“老子才不会死!人们人类死光了,我都要好好活着!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偏不如你们这些混蛋的愿!”
闻言,安从谨目光陡然一沉。
这样突然的反差,连人带性格都发生巨变。
……不是重生的?!
那眼前这人究竟……是什么?
原本因重生而不由自主对所有事带了先知视角的运筹帷幄,在这一刻有些隐隐瓦解。
一个陌生的,哪怕在前世都完全未曾接触的存在。
似乎在悄无声息掀开这个世界从未看过的另一面。
“没别的的事了?那我就回去睡了。”龙玖懒洋洋道。
内心想,睡不可能睡的。
除了看那堆蝌蚪文生理性犯困外,其余时候他是条标准的精力旺盛龙。
睡眠需求很少,甚至干脆不睡。
每晚夜深人静,没有人在时,都是杵着脑袋研究那张漂亮脸蛋一看一整晚的。
边看边唾弃自己,一边骂有什么好看的,一边又安慰反正无聊没什么解闷,看看也不错。
但现在,他有正当理由了!
和这条小鱼在一起,可以让他的恢复速度加快!!!
龙玖腰直了背挺了,名正言顺的理由,看得彻底理直气壮了!
并决定可以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凑多近凑多近!就是要看个满足!
他瞥了眼墙上的摆钟。
不多不少,刚好零点。
一天过去了!
嗯,也到了小鱼定下的和好时间了!
明天一定要和那条鱼说道说道,瞧他多守信,说一天就一天,绝不多占便宜!甚至连鱼自己靠过来都没有趁人之危!
……虽然那是因为安从谨一早便眼疾手快将弟弟捞走的。
但自我满足的龙玖还是十分坚信:他是条信守承诺、坚定本心、不为诱惑所动的龙!
他龙玖,和那条本体色龙,是有本质的区别!!!
……这不得迷死那条鱼?
蜜汁自信的龙玖雄赳赳气昂昂转身回走,再也不压抑自己,目标直奔安喻的床上。
没走出三米,被安从谨一个暴走扯了回来。
扼制命运咽喉的龙连连猛咳,扯着勒衣领上的手,怒目回瞪,又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一下再把这人弄死。
……这回头那条鱼不得世界末日!
忍得正艰难的龙玖咬牙切齿,一边咳咳咳着,一边抓着脖子上那只手,控制着力量有些困难向外掰:
“喂!你!给脸不要脸啊!赶紧给我放开——”
安从谨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警告:“我管你是什么东西!在小喻面前,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想留在这儿也得给我同小喻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你脑子没病吧你!”
“不答应?那正好!”安从谨面露狠色,冷笑开口:“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不然明天我把这些都告诉小喻,让他知道你个不知道哪来的东西占了他原本朋友的身体!”
“什么叫占!明明一直都是我——”龙玖愤然叫板。
安从谨嘲讽:“一直?呵!你大可看看,小喻是会信我这个哥哥,还是信你个来历不明的寄居者!”
龙玖不说话了。
脸色比锅底还黑,配上那张止儿夜啼的恐怖烧伤脸,看着像个夜晚里爬出来的怨鬼。
配着张脾气不好怒火冲天的垮脸,一眨不眨,似乎早已用眼神将眼前的人杀死几百遍。
憋了数秒,龙玖沉沉开口:“不行,离得太远,可能不起作用。?”
他顿了秒,在安从谨刀眼剜来前,逼宫一般,找回仅剩的主动权回瞪:
“你也不希望我一直恢复不了,最后一直呆你弟身边吧?”
这句直戳安从谨要害。
噼啪战火在二人间激射。
最后的结果便是,第二天醒来的安喻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沙发上,一个飘窗上。
那位置……
安喻揉了揉眼。
昨天看了一堆机甲内部对称图,望了几秒,一下就相互联想起来。
然后惊讶发现,二人的距离和自己连起来居然正好是个等边三角形!
“你们……在干什么呢?”安喻面露茫然,不理解问。
生怕把人家哥呛呛没了再被那鱼怪自己头上,自觉让出沙发跑飘窗上盘着的龙玖瞥了眼没吭声。
那边,一整晚没睡好,时时提防某来历不明人士对弟弟下黑手的安从谨飞快起身,趿着鞋子快步去看安喻。
摸了摸额头,温度正常,又盯着早上的检查,确定一切数据都没有问题,不是在骗自己后。
安从谨终于放下心。
这一觉睡得有些长。
从昨天下午就开始,一直到第二天能吃早午餐的时候。
日上不知几竿的安喻倒是真如医生所说,重新恢复活力。
反而是安从谨,折腾了一天,心情上上下下不停坐过山车,最后弄出了点感冒。
不过就算在感冒和打击的双重创伤下,依然条条框框完美处理好了各种杂事。
譬如被忽悠到第二天还没见上安喻的老爷子。
注意到这边来来回回往返的医生,老爷子原地伫立,并再次被忽悠。
很正当的理由,养病着呢,不便见人。
原本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一听到和病联系上的安喻。
当初那两通电话的后遗症就跟按了开关似的,啪地一下结上线。
老爷子再也不敢催,并且在看到扛着设备进去的医生来来去去后,默默转身让路,不在这里当没用又碍眼的路障。
里面,又糊弄过一天的安从谨也长舒一口气。
给搬设备的医生发了个丰厚劳苦费,又让趁着老爷子不注意再搬回去。
盘算着等会从哪个门让埃文斯带安喻出去,别在家里被老爷子盘问。
然而还没等出发,意料之外的客人却先一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