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三多怀揣着满心的忐忑与憧憬,踏入了钢七连的营房。他身形瘦小,在一众高大挺拔、散发着坚毅气质的战友中间,活像一只迷了路的小羔羊。
崭新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却仿佛被紧张的情绪压得失去了几分精气神。他的双手不安地揪着衣角,眼睛慌乱地打量着四周,心里直打鼓:“这就是钢七连啊,大家看起来都这么厉害,我不行吧。”
来到三班门口,门“哐”地敞开,许三多深吸一口气,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踏入。屋内,战友们整齐列队,身姿挺拔如松,眼神坚毅似铁,钢七连特有的热血与豪情扑面而来,让许三多瞬间觉得自己渺小得如同沙漠中的一粒沙。
“许三多,从今天起,你就是钢七连的一员!”史今洪亮的声音在屋内回荡。紧接着,是庄重的入连仪式,战友们齐声高喊钢七连的连训,那声音震得屋顶都似要颤抖,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力量与荣耀:“不抛弃,不放弃!”
轮到许三多宣誓,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刚发出几个含糊的音节,声音就像被掐断的细线,戛然而止。
他的脸“唰”地红透,像熟透的番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手心里也全是汗水,把誓词卡片都浸湿了。在众人目光的聚焦下,他越发慌乱,双腿发软,竟不受控制地打了个趔趄。
原本肃穆激昂的氛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泛起尴尬的涟漪。有战友微微皱眉,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与失望;有的悄悄侧目,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下撇,似在叹气。
高城站在营房前看着这一幕,眉头瞬间拧紧,眼神里的不满像火焰般燃烧起来。他双手抱胸,胸膛因憋着一口气而微微起伏,那身笔挺的军装仿佛都被他的怒气撑得更直。
在高城心中,钢七连的入连仪式神圣庄重,是每一个战士融入连队灵魂的起点,许三多这般表现,实在是大煞风景。
史今赶忙上前,轻轻拍了拍许三多的肩膀,眼神里满是安抚,低声说:“三多,别慌,慢慢说。”可许三多的紧张已如决堤洪水,怎么也收不住。
他低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一个劲儿地埋怨自己:“咋这么没用呢,这么重要的时刻都搞砸,大家肯定更瞧不起我了。”
仪式草草收场,战友们各自散去,许三多独自站在角落,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孤独又无助。他望着墙上钢七连的荣誉锦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心愧疚:“我是不是不该来这儿,根本就不配成为钢七连的兵……”
许三多像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脚步拖沓地走进钢七连营房后的角落。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军装的衣角,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
刚才入连仪式上的窘态,如同一把锐利的刀,将他的心划得千疮百孔。战友们那或诧异、或失望的眼神,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不停旋转,每闪过一幕,他的心就像被重锤猛击一下。
“我咋就这么笨呢?这么重要的时刻,全让我搞砸了……”许三多嘴里不停嘟囔着,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只消一个轻微的颤动,便会决堤而下。
他靠着墙缓缓蹲下,把脸深深埋进臂弯,瘦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躲开这铺天盖地的羞愧。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许三多身子一僵,却没敢抬头,他害怕看到战友们再次投来的鄙夷目光。直到那熟悉而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三多,是我,史今。”
许三多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班长史今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史今慢慢蹲下身子,与许三多平视,双手轻轻搭在他颤抖的肩膀上,目光坚定又温暖:“三多,你别往心里去。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入连仪式不过是个开头,往后的日子长着呢,大家不会一直揪着这点事儿不放。”
许三多抽了抽鼻子,带着哭腔回道:“班长……”
史今拍了拍他的肩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三多,今天这事儿,只是个小坎儿,跨过去就没事儿了。你想想,你在五班的时候,一个人修路,那份坚持,多了不起!这才是咱钢七连看重的。”
许三多听了班长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低声说:“班长,那时候我就想,我,我得做有意义的事。可今天,我咋又搞砸了呢……”
史今微笑着鼓励道:“三多,只要今天比昨天好,这不就是希望嘛!你从五班到钢七连,已经进步很大了呀,今天只是个意外。”
正在这时,又一个身影走了过来,步伐矫健而轻盈。许三多抬眼望去,是小朗哥哥。袁朗不同于史今的温和内敛,他的眼神透着一种洞察世事的犀利,可此刻,这犀利中却满是理解与包容。
“三多,没啥大事儿。”袁朗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别像天塌了一样。”
许三多听了袁朗的话,心中微微一动,他抬起头,看着袁朗问道:“小朗哥哥,我可以像你一样吗?”
袁朗点点头,肯定地说:“当然可以,三多,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你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只要你能正确看待这次的失误,把它当成一次学习的机会,你肯定能行。”
史今也在一旁附和道:“三多,袁朗说得对,你可不能被这点挫折打倒啊。咱们钢七连的精神是什么?不抛弃,不放弃。这不仅是对战友,也是对自己。”
许三多听着这些话,心中渐渐涌起一股暖意,原本冰冷绝望的心开始有了一丝松动。他抬起手,用袖子狠狠擦了一把脸。
晨曦微露,钢七连的营房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偶尔传来几声早起鸟儿的啼鸣。战士们还在睡梦中,许三多却早早地醒了,他躺在床上,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停回响着连长昨日的训话:“在钢七连,每一个细节都关乎荣誉,你们都给我绷紧了弦!”
许三多心里既紧张又激动,好不容易挨到起床号响,他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手忙脚乱地穿衣、叠被,一心想着要快些出去集合,千万别拖后腿。
然而,越是着急就越容易出错。他慌慌张张地系着鞋带,手指却像不听使唤似的,怎么也系不紧那个结。
好不容易搞定,刚冲出宿舍门,就看见战友们已经在操场整齐列队,身姿挺拔得像一棵棵苍松,而各班班长正沿着队列检查军容风纪。
许三多脑袋“嗡”的一声,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撒腿就往队伍里跑。可他跑得太急,眼睛又只顾盯着地面找空位,没留意到前方战友伸出的脚,“扑通”一声绊倒在地,整个人向前扑了出去,直接撞进了旁边正在整理队伍的三班队列里。
这一下,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原本整齐有序的队伍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战友们被撞得东倒西歪,有人的帽子被撞飞,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有人手中正拿着的本子散落一地,纸张随风飘舞。三班班长史今刚整理好的队伍,前功尽弃,他急忙伸手去扶许三多,眼里满是无奈与焦急。
正在一旁监督集合的高城,原本背着手,身姿笔挺,眼神威严地扫视着队伍,脸上还带着一丝对战士们良好风貌的满意。
可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迈着大步,几步就跨到许三多面前,那气势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眼神里的怒火像是要把许三多烧穿。
“许三多!你搞什么名堂!”高城的吼声如雷,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似乎颤抖起来,“这是集合,不是你家后院!整个钢七连的纪律都让你当儿戏了是不是?”
他双手握拳,因为愤怒,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脖子也涨得通红,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那是被气出来的肝火。他的军装在急速的动作下有些许褶皱,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散发的威严,脚下的尘土被他的脚步扬起,又缓缓落下。
许三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涨得通红,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他的膝盖摔破了皮,渗出血丝,手掌也擦破了,火辣辣地疼。
可此刻,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慌乱与愧疚。他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脚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颤抖得厉害:“连长……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快点集合……”
高城气得来回踱步,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地上,仿佛要踩出个窟窿来:“想快点集合?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就是你所谓的快?你把整个队伍的节奏都打乱了,大家的努力都白费了!”
他猛地停住脚步,手指几乎戳到许三多的胸口,“在钢七连,每个人都肩负着集体的荣誉,你这样的莽撞行为,怎么对得起身边的战友?”
战友们都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许三多,眼神里有同情,也有对连长怒火的敬畏。史今走上前,想帮许三多解释几句:“连长,三多他刚来,还不太熟悉咱们连的集合流程,他本意是好的……”
高城狠狠地瞪了史今一眼,打断他的话:“史今,你别袒护他!刚来不是理由,进了钢七连,就得立刻适应这里的规矩!今天他能弄乱集合,明天是不是就能捅出更大的篓子?”
许三多听着连长的训斥,心里难受极了。他想起自己在五班的时候,虽然被战友们孤立,可也没像现在这样,让这么多人因为自己而陷入窘境。
他在心底不停地埋怨自己:“许三多啊许三多,你怎么就这么笨呢?连长说得对,我根本就不配待在钢七连……”
集合结束后,战士们开始日常训练,许三多却像丢了魂一样,一整天都浑浑噩噩。训练时,他频频出错,跑步跟不上队伍,战术动作也做得一塌糊涂。
战友们的小声议论,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这许三多,今天可真是捅了大娄子,看来连长说得没错,他就是个累赘。”
好不容易熬过了集合,进入体能训练环节。第一项便是负重跑,钢七连的标准严苛,背包里的负重远超许三多以往的单练量。
没跑多远,他就脸色惨白,脚步踉跄得像喝醉了酒,背包带如刀刃般狠狠勒进肩膀,鲜血渗了出来,染红了衣衫。身旁的战友们步伐稳健,节奏明快,他却越落越远,还不小心绊倒在地,连累了身后的战友也险些摔倒。
“这啥兵啊,拖后腿的!”有战友忍不住低声抱怨。许三多满心愧疚,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要加快脚步,却力不从心,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心里又难过又懊恼:“我咋这么没用呢,大家肯定都瞧不起我了,我该咋办啊?”
训练结束后,战友们三五成群地往回走,有说有笑,许三多却独自落在后面,像个犯错的孩子,低垂着头,脚步沉重。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糟糕的情况,怕是让大家对他的印象差到了极点。“唉,我怕是要辜负班长的期望了,还能在钢七连待下去吗?”他满心沮丧,对未来感到迷茫。
此时,许三多的思绪飘回到了五班,那个被战友们戏称为“流放地”的地方。在那里,他也曾被人看不起,大家整天无所事事,打牌消磨时间。
可他硬是凭着一股傻劲儿,一个人在荒芜的沙地中,日复一日地修路。从搬运石头,到平整路面,每一步都充满艰辛。战友们笑话他,他却从未动摇。那时候,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要做点有意义的事,不能就这么荒废下去。
史今和袁朗看出了他的落寞,特意放慢脚步等他,然后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三多,别灰心。谁刚来都有个适应过程,今天的事儿大家不会一直放在心上,重要的是接下来你咋做。咱们钢七连不抛弃、不放弃,你也得有这股劲儿,知道不?你看,这才刚开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你肯努力,我就不信你赶不上大家。”
黎明的曙光刚刚划破天际,钢七连的营房内便忙碌起来,战士们迅速整理着装,眼神中透着紧张与期待。
今天可是全连筹备已久的伪装训练日,这场训练如同一场大考,关系到连队在后续实战模拟中的表现,为了它,全连上下齐心协力,整整付出了三个星期的心血,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打磨,不容有失。
许三多也早早起身,在整理内务时,他的目光落在床头藏好的两个鸡蛋上,那是炊事班的老兵塞给他的。
许三多脑海里浮现出班长史今平日里对他的悉心照顾,训练时手把手地教他动作,生活中为他排忧解难;还有小朗哥哥,那个总是用犀利却又饱含深意的话语激励他的人。
“他们对我这么好,这鸡蛋得给他们补补身子。”许三多心里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揣进兜里,尽管有些硌人,但他满心都是温暖,脚步也格外轻快。
山林间,晨雾还未完全散去,微风轻轻拂动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大自然奏响的序曲。随着一声令下,训练正式拉开帷幕,战士们如鬼魅般融入环境,利用树枝、杂草和特制的伪装网,将自己与山林完美契合,一时间,整片山林仿若空无一人,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和风吹草动。
许三多趴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丛后,他的双眼透过层层枝叶,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手中的枪稳稳握住,保持着标准的射击姿势,大气都不敢出。
时间缓缓流逝,太阳渐渐升高,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细碎的光影,照在他满是汗水的脸上。眼看着训练即将大功告成,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许三多却开始有些分心,兜里的鸡蛋时不时触碰着他的大腿,让他想起还未送出的心意。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传来一阵轻微的窸窣声,许三多以为是“敌军”侦察靠近,身体瞬间绷紧,肌肉下意识地收缩。
这突然的发力,让兜里的鸡蛋相互碰撞,发出“哐哐”两声脆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刺耳,瞬间打破了原本的静谧。周围的战友们心头一紧,纷纷侧目,眼中满是惊愕与无奈。
而这细微的动静也没能逃过“敌军”侦察兵的耳朵,他们迅速锁定方位,吹响了进攻的哨音,一时间,喊杀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原本完美的训练局面就此失控。
高城连长原本隐藏在不远处的制高点,用望远镜密切关注着训练进程,看到这一幕,气得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扯下身上的伪装,大步跨向事发地。
“许三多!你搞的什么名堂!”高城的吼声如雷,震得周围的树木都似在颤抖,惊飞了一群栖息的鸟儿,树叶簌簌地掉落。
许三多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通红,汗水混合着泥土,顺着脸颊淌下,显得狼狈不堪。
他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鸡蛋,声音颤抖着解释:“连长……我……我本来想给班长和袁朗的……我不是故意的……”话还没说完,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
史今听到连长的怒吼,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从自己的伪装点跑来。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既心疼许三多此刻的窘迫,又深知这次失误的严重性。
他走到许三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略带沙哑:“三多啊……”
袁朗也闻讯赶来,他神色凝重,看着许三多手中的鸡蛋,深深叹了口气:“许三多,你的心意大家明白,可这是在战场上,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
战友们陆续围拢过来,有人低声抱怨:“这下可好,三个星期白练了。”“就因为两个鸡蛋,太不值当了。”抱怨声像针一样刺进许三多的心里,他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训练结束后,许三多像丢了魂一样,一个人坐在营房后的角落,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他不停地在脑海里回放着刚才的场景,恨不得时光倒流,去挽回自己犯下的过错:“我咋就这么笨呢,为啥关键时刻掉链子……”
史今班长找到他,挨着他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三多,事情已经出了,再懊恼也没用。咱钢七连的精神是什么?不抛弃,不放弃,你也不能放弃自己。这次的失误,你得记一辈子,往后做事,多想想后果。”
许三多转过头,看着班长坚定又温暖的眼神,哽咽着说:“班长,我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