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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京霓正换着礼服,收到沈逸的微信。

【在干嘛】

她犹豫了下,回了个问号。

对面很快两条消息。

【图片:一块手表】

【还记得这块表吗,刚刚收拾东西时,我在柜子里看见的】

她放大了一眼那个照片,记起来了,这是自己花500多块买的运动表。当初惹事被母亲断了生活费,赶上他要过生日,她攒了小一个月的零钱也只能买得起这个。

她挺意外沈逸还留着。

她回:记得。

这次沈逸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她刚接一秒就听见他半开玩笑的声音,“你说你初中送我这破烂我都没扔,你不能把我以前送你的礼物都扔了吧?”

“没扔。”周京霓对着镜子拉裙子拉链,补充一句,“挺贵,舍不得。”

沈逸笑了声,一边有意无意地提起,“那块表带去悉尼了?”

周京霓忙着弄裙子,没工夫想,“哪块表?”

“在泰国拿给你那个。”他说。

这么一句提醒,她想起来了,嗯了一声,忽然不自觉地往行李箱那看了一眼,提着裙子走过去,摸了东西出来,放在手心,觉得他的担心挺多余的,“就在我手里,不放心的话你过来检查下?”

“刚好你外套还在我这。”他顿了顿,笑声挺温和,“要不我给你送过去?”

她拒绝了。

他嗯了声。

两人一起沉默了,彼此听着呼吸声,他忽然喊她一声,“周杳杳啊。”

她的心在这一刻猛跳了一下,“怎么了。”

“就是喊喊你,太安静了。”沈逸的声音很低沉,“可能是几天没见,有点想你。”

她窒住了,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把表放在一边,尽量冷静,“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一会还要出门。”

钝刀子磨人,漫长又痛苦。明明什么也没聊,可多听一秒她都觉得胸口难受。

“今天冷,你穿厚点。”沈逸叮嘱完,又问:“是要去慈善晚宴?”

“嗯。”

“穿了什么啊。”

“白色的裙子。”她话一停,咽了咽喉咙,声音硬气一点,“你怎么还管我穿什么呢。”

他笑了笑,没回答,而是没由来的说:“白裙子挺配那块表。”

周京霓垂眼看了那块表,哦一声。

“几点出门?”沈逸耐心询问。

“七点。”

“我让司机过去送你。”

“我约车了。”

“你把单退了。”他没多想就直接说:“我这边一时半会没什么事,司机正好闲着。”

周京霓听着他习惯性的做主口气,不禁愣了愣,拿着手机好一会儿都没出声,半晌,他喊自己名字,她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说:“我钱都付了,干嘛非要你来接我。”

“你穿裙子,我不放心。”沈逸叹口气。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裹着羽绒服呢,一点也漏不出来。”周京霓死死不松口。

沈逸笑起来,“周杳杳,你非要我去亲自请你才行是吧?”

“……”

“嗯?”

“也不是不行。”周京霓故意来一句,“那你来接我啊。”

沈逸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默了两秒,“我今晚六点半有饭局,走不开,你乖一点,我让司机过去接送你。”

“本来也没想让你来接我。”周京霓心里一阵烦躁,声音有点酸,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股委屈劲,“那你让司机准点过来。”

“好。”

“过时不候。”

他笑着应,“行。”

她咬着嘴唇,不知道再说什么了,心里叹了口气,听见他又说:“裹严实点,风挺大的,别吹感冒了。”

“哦。”

“听到没。”

“你别管我。”

他没说话了,她听见一声叹气,仿佛隔着手机都能看见那张无奈的脸,咬咬牙,挂断了电话。

-

风簌簌吹落枝头的枯叶。

周京霓一上车就打了个喷嚏。

司机边倒车边说:“周小姐,后排放了热的红糖姜茶,祛寒。”

周京霓低头看了一眼,果真瞧见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混不清色的汤,她拿起捧在手心里,“谢谢。”

“是沈先生让我准备的。”

她拧瓶盖的手稍稍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端到嘴边喝了一口,顿时一股暖意从头到脚弥漫开来。

看着杯里晃荡的生姜片、红枣,她思绪有些恍惚,过了好久才抬头看向窗外,在心里说了好多话。

沈逸啊。

你好像变了,也似乎一直未变。

以前每次痛经时,张姨或者外婆总会给她煮这些暖宫的补汤。她不喜欢喝烫的东西,也讨厌生姜味,每回都喝得磨磨唧唧。后来初中有一回周一升国旗仪式上,她疼得脸色惨白,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被沈逸背进了医务室,张姨过来送红糖姜水,她不喝,他莫名其妙发火了,把她吼得隔壁同学都来凑热闹,她觉得丢人,又委屈,边哭边骂回去,结果还是被他硬逼着喝完了。

想到这些,她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张脸。

江樾从来和他不同。

她身体不舒服时,他会格外大方有耐心,不发火不凶人,一切由着她来,可以不喝这些东西,可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可以陪她做一切想做的事。

他常说你开心最重要。

那时她沉浸在多巴胺的快乐里,脑子里都是热烈的自由,分不清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哪份喜欢更重。

现在她也依然会陷入迷茫的沉思。

-

晚宴地点在朝阳门外大街上的一家酒店。

从酒店外面看不出里面在举办活动,除了多了些安保、进出车辆,别无异样,周京霓拎着裙角下车,直到走入大厅才看见指引牌和礼仪小姐。

正在她四处观察时,一位西装革履的眼镜男上前询问道:“周小姐吗?”

周京霓迟疑地点了下头。

对方立马朝她礼貌一笑,走在斜前侧,抬手引路,她跟上去,男人边走边简洁陈述了下事情。

她也很快听懂。

这人是沈逸派来的,而他今晚不会出席。不过她并不惊讶,来的路上就有猜到过这一点。小时候和他来这些地方见世面,就因为家里人身份不方便陪同,都是独行,这会儿他也变成了不适宜抛头露面的人。

他初入职,这种地方人多眼杂,阿谀奉承少不了,避嫌的确是最好的。

来到电梯前,男人最后说:“沈先生说了,周小姐喜欢什么就拍什么,今晚所有花销由他签单。”

周京霓笑了笑,没作声。

她今晚压根没打算掏钱,这种慈善,能有几成流进个人兜里,她心里门清。

但她来这也有原因,一是想了解下国内慈善机构,二是赌一点自己的猜想,最喜欢噱头生势的活动,有明星,有富商,拒邀任何媒体,只能说明一件事,今天大概率是有重要人物到场。

大厅门口在检查邀请函。

托沈逸的福,工作人员并未检查她,也不需要她缴纳保证金便递来了一会拍卖要用的号码牌。

“周小姐,有什么事随时叫我。”男人留下手机号,含笑颔首,“我就先不打扰了,祝周小姐今晚玩得开心。”

“麻烦了。”周京霓微点额。

她从服务生手里接过一杯酒,目光扫落一圈,发现现场的布置不同于常规晚宴,没有繁琐华丽的花束,中间一块巨大的LEd大屏,长桌、座椅都很简洁,有点官方会议的视觉感,倒是外场单独留出社交空间,活动开始前,大家都扎堆在这片区域拉拢、攀附关系。

周京霓选了个靠落地窗的位置独占一角,偶尔举起酒杯,也只是湿润嘴唇,并不入口,毕竟她实在拿不准自己这不尽人意的酒量。

慈善晚宴是最大的名利场之一,年轻的多半是顶着父辈来拓展人脉,但能迈过这个门槛的,都有点东西。

她见到了不少以前打过照面的人,有人认出了她,也是别有深意地笑笑,并不打招呼,至于当空气一眼扫过的,她也没兴趣思考对方是不是装不认识她。

忽然包里的手机嗡了两下。

她掏出瞄了一眼,是易总的,这才打开。

【照片:一个妆容肤色偏欧美的女孩】

【邵先生的亲妹妹邵商,也叫daisy,之前在美国一家量化私募工作,现在接手父亲的chSc海运公司,她今天在现场,有机会就接触一下】

意思挺明显,让她别白来一趟,打开一下社交圈。

【谢谢】

回完消息,周京霓过了一遍基本资料,收起手机,抬头看过每一张脸,并没看到照片上的女孩,猜测是还没来,便不着急了,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对着玻璃上倒映出来的人影发呆。

十五分钟过去,除了两个老头,没人过来搭讪,她也乐得清闲,并不想与这帮惺惺作态的人打官腔。

周京霓正盯着一处出神,眼前晃来一道手影,她侧头,映入眼帘的墨蓝西装,视线向上抬起,不禁面露惊喜。

“于柏州?”

“小周妹妹,没想到真是你啊,我还想是哪个美女如此亮眼。”于柏州一进门就瞧这佳人背影有点眼熟。

周京霓弯起唇角,“你怎么在这呢。”

她印象里于柏州不是北京人,应该是南方那一带的,在英国那会,听他与家人打电话讲的方言是客家话。

于柏州抬手扶了一下领结,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问别的,“你一个人来的?”

周京霓点头,说是啊。

于柏州朝她挤眼,“刚好我一个也不认识,本来还想着得挺无聊呢。”

周京霓垂头一笑。

“今天港珠澳大桥验收完毕了,有听说吗?”于柏州忽然说。

周京霓小酌一口酒,在脑子里思索了一下,说:“看来是我最近没关心时事,的确不太清楚。”

“正常,老爷子参与这个项目我都是才知道,而且预计年底才能通行,九年啊,耗资这么大的工程,总算结束了。”于柏州感慨良多,转嘴又乐呵呵起来,“我是陪我爷爷来的,不是有那么句话吗,进京述职还是什么来着,反正差不多这么个意思。”

周京霓仔细斟酌了那四个字,在心里有了个大概,笑着问:“懂了,来交差的是吧。”

“那是我用错词了。”于柏州连忙纠正。

“哦?”

“......”

两人就着这件事聊起来,她这才知道,于柏州爷爷是位港商,任政协委员,后在珠海深圳一带壮大家族规模,为港珠澳大桥项目捐资几十个亿,此次前来北京是受邀出席听汇报,同时参加第十九届全会。

谈到这,这不禁让周京霓想起易总口中的邵先生。

“我想向你打听个人,你认识邵淙吗?”她补充解释,“也是位港商,目前仁丰投资的话事人。”

“他来?”

“他妹妹来。”

于柏州哦一声。

周京霓看着他的反应,猜到是认识,耐心等他开口。

“香港谁不知邵家,这个邵淙花边新闻可多了,现在是投资大佬,但我家搞实业,八竿子打不着的圈子,不算太熟。”于柏州嘶一声,似乎想起什么,思忖一番,话锋一转,“daisy姐我认识啊,我姐的好姊妹,她在香港读女校时,周末都一块玩的。”

周京霓有些惊喜,想旁敲侧击一下这个邵商的信息。

于柏州也是站在金字塔上的人,从小经历社交场,这一点上很机灵,没直接透露别人隐私,先问她怎么了,听见她讲下个月约见了邵先生,这才松嘴。

“性格怎么样。”她开始问。

“很直爽。”

“兴趣爱好有什么。”

“这个不了解。”

“习惯讲普通话还是粤语,或英文?”

“这一点不确定。”他说:“虽然香港讲英文的比较多,但我们那会儿讲粤语偏多,不过daisy中文很好,还会六国语言,与赌王子女一样,名媛舞会的中心人物。”

她倒吸一口气。

“别担心,daisy挺好相处,不过,她挺忌讳刻意讨好。”于柏州看出她在担心什么,知道她在沈逸心里的分量,便提点一句,“我可以帮你引荐。”

周京霓指尖在包上点着,思考着。

引荐意味着牵线搭桥,回到几年前,她常从家里人口中听到这两个字,自然清楚这其中的价值甚至不是金钱能衡量,而天下没有免费午餐。

于柏州也不着急要答案。

周京霓的手指捏了捏包,伫立在桌前,抬头看他,笑问:“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我一定尽量帮。”

于柏从善如流,微微一笑,“帮忙谈不上,只是好久没见沈逸,想着一起吃个饭,他这肯定要下基层,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再见面就不知何时了。”

聪明人做上下家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强强联手。

周京霓会心一笑,不应也不拒。

她知道沈逸于她是强大后盾,只要点头,于柏州就会点头,但她不想利用沈逸这张牌为自己铺路。

“当然,这也得看看他有没有时间。”于柏州先退让一步。

“那我回头问问他。”周京霓顺台阶下,抬手撩头发,莞尔一笑,把话说的四两拔千斤,“你和他是同学,有时间的话,我们一定会尽东道主之宜。”

“没问题。”

“那就提前谢谢州哥了。”

于柏州挑眉,说客气了。

悦耳舒缓的音乐还在继续,整个宴会厅交谈的声音却逐渐消失,宾客们的动作一致停下,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原本站在门口的人群被清至一旁,一行人在几个领导的簇拥下走进来,为首的男人,头颈笔直,一袭中山装,单臂抬起,挽妻子在侧,垂眸在听话,偶尔客气一笑,唇瓣翕动,似在回应话,步伐不紧不慢,每一步都走在所有人心上。

他整个人看上去温润谦和。此时正一手揽妻子腰,一手接过酒杯,微笑着冲面前人举杯。

周京霓收紧目光,心脏在胸腔传来砰响。

这几人里,除了那名身着白色套装的女士,她几乎全部见过,赵墨戎,朱珠与丈夫康霁舟,而被围绕在中央的男人,她最熟悉不过。

这么多年过去,沈砚清这张脸,除了笑起时微露眼角纹,几乎不见老,走在哪都有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想到小时候还被这人抱过,她咬咬牙,指骨泛白。

“呦呵。”于柏州抱起来胳膊,揣测道:“被那帮老头们围着献殷勤,敬酒......看来是来头不小啊。”

“确实。”

“你认识?”他眯了眯眼。

周京霓敛了神思,不露声色地回:“最前头那个是沈逸他哥,旁边的应该是她太太,你或许在新闻上见过。”

“这就是他哥啊。”于柏州微诧,仔细瞧了两眼,直到看见他们正脸,恍然笑出声,“沈逸嫂子居然是林姝,外交部的嘛,这我知道,出身挺普通。”

“现在不普通了。”

他认可地点了下头,继续问:“后面那些呢?”

“不熟。”

“行吧。”他又感叹,“沈逸和他哥还都够低调。”

“钱权外漏,那不是让火找上自己吗。”周京霓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凉薄,她淡淡道:“圈子里彼此相识就够了,门面不是让外人给的。”

于柏州挺赞同这点。

宴会临近开场前二十分钟,又来了一波人,动静不小,周京霓侧头往那看,听旁边的于柏州说,这次看来是有明星到场,还在门口签名板前拍照。

果不其然,周京霓率先瞧见了杨晓贝走进来,步子停留这几秒,她在摄像机前抬手笑着,灯光照得她白亮剔透,笑容衬得五官明艳张扬。

真美啊。

就是今晚有点意思了。

她听说杨晓贝与赵墨戎有过一段精彩过往,而现在两人各自成家了。

“现实比荧幕上还漂亮。”于柏州说。

“嗯,这个骨相真扛镜头。”周京霓细细品评,再看后进来那些咖位小的,也个个娇艳,可美得太千篇一律,就顿时没了兴趣,但最后进来那几人,让她眼睛一眯。

蒋棠之?

目光左移,蒋棠之身边站着一个略眼熟的男人,再细看,哦......她想起来了,是蒋爷爷的孙子蒋聿之,这俩人是亲兄妹,小时候在上海见过,正想着,她忽然听见于柏州嗤之以鼻的笑声。

她抬眸看向他,“怎么了?”

于柏州眸色起了兴味,看着一个方向,语速缓慢地说:“你猜我看见谁了,世界真小啊,看见我前女友了。”

周京霓顺着他的视线,在人群里搜寻了几秒,倏尔想起来,那年在英国,他提起过前女友姓蒋,上海人。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多半是和这个蒋家有关系。

“哦?”她问:“能好奇一下是哪位吗?”

于柏州说了个名,蒋蔓。

周京霓没任何印象,但目光很快锁定在穿墨绿礼裙的女人身上,她跟在蒋氏兄妹身后,在与一个男人谈笑风声。问了于柏州又知道,这个蒋蔓已经订婚了,旁边是她未婚夫。

“你前女友的未婚夫有点显老啊,看着比沈逸他哥大出来十岁似的。”她上下打量那男人,发量稀薄,戴无框眼镜,身材略显臃肿。

于柏州勾唇角,“不是显老,就是老,三十八了,这是二婚。”

“二婚?”

“嗯。”

周京霓有些吃惊,但没表露出来,嘴里喝着酒,脑子仔细过了一遍,觉得就算是蒋家的旁系,再差也是沪上红圈人物,当年几乎快压京城沈家一头。这样的家世,怎么给子女寻这样一门亲事联姻。憋住了好奇心,她一路随于柏州走去吸烟区,在二楼,刚好俯视楼下。

烟点上了,她问:“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她订婚后飞英国订婚纱,然后找过我一次。”于柏州扯着领口松了松,眼神尽露不屑,“一边哭一边道歉。”

“然后呢?”

“然后被她男人逮正着。”

她乐了,“捉奸在床?还是?”

“我可不睡有夫之妇。”他及时打住她的话,解释说:“反正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俩搁咖啡店门口呢,他老公来了,有意思吧?”

“太有趣了。”周京霓笑得不行。

“可别笑了。”于柏州咬牙切齿地骂了句,“操,这男的也她妈一傻逼,上来就要开车撞我,要不是沈逸拦了,我非得半身不遂。”

“撞你?“她问:“他怎么拦的?”

“我站路口,沈逸当时坐在车里抽烟呢,看见那车朝我来的,他直接倒车顶上去了,法拉利当场干废了。”他一回想当时的场面,还是觉得触目惊心,“不过吧,这事儿挺让我纳闷的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你说。”她听着。

“沈逸不知道怎么回事,脾气贼爆,下了车,检查了一眼车尾,捡起烂车牌,一句话也不说,拿了根高尔夫杆,照着人家的挡风玻璃砸过去,砸到烂才停手。”

周京霓心脏不由自主地缩了下,“他砸人家车?他没事吧?”

“当然……”于柏州把忽然打住,把“有事”两字改口成:“当然是没事啊,还挺爽。”

“爽什么?”周京霓纳闷。

“他那车挂了京牌,对方当场找人查了车主,本来没查出来什么事,结果沈逸的保镖给他哥助理打了个电话,这就来事了,”于柏州编得自己都信了,反手挡在嘴前,悄声一笑,“那人立马就道歉要赔车,还要下跪呢。”

说完他就心道,被人打的后背和脖子都留疤了,没事个屁。

周京霓大脑宕机了几秒,迟疑着问:“车牌号是什么。”

“他生日。”

“......”

“怎么了?”

她喉咙紧了一下,摇摇头,说没什么,然后于柏州又说了点当时的场面,她没听进去,脑子有些乱,直到烟过进肺里,连带闷在胸腔里一口气呼出来,才好了点。

于柏州叼烟来到她跟前,对着火光促狭,“在想什么呢?想沈逸啊。”

“神经!”

“哈哈哈哈......”

“不过你这个前任,看来是挺不满意自己未婚夫啊。”周京霓从上面的视角瞧了眼蒋蔓。

“其貌不扬而已,他可是位大有来路的人物,父亲原是势头正旺的京官。”于柏州勾唇角,声音夹讽带讥,“就是听说站错队,又和蒋家结姻亲,被沈家那一党的压狠了,他爹在会议上被弄走,他呢,河北到重庆,平级调动。”

周京霓听得若有所思。

读书那会没多回想这些事,后来她再在新闻上看见沈逸父亲时,心绪难免复杂,也从外婆口中细细了解到很多。

当年蒋家和沈家可谓互相制衡,谋位的战争无声无息,血不见刃,踏雪无痕,小辈在商场上明争,父辈在官场上暗斗。而沈砚清和他父亲都是个绝对的狠人,一起把这场仗赢得十足漂亮。她也早听爷爷讲过,沈砚清外表文质彬彬,谈吐温文尔雅,颇具亲和力,实则做事狠绝,太能隐忍,应了那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所以爷爷私下给父亲提过醒:这个沈砚清做事不留情面,万万不能轻视。

可还是栽了跟头。

维护沈家的都坐收名利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赵家,康家,陆家,秦家这些。

而他们周家呢,伯公明面捧他家,背地里以条件要挟,所以被他过河拆桥,自己家在与蒋家搭桥的过程中被他横刀斩断在泥潭中。

替父亲扫清障碍,再为太太和弟弟载舟,沈砚清这河水真是够稳。

周京霓越捋越烦,尼古丁就像洒在喉咙间的一把粗糠,磨得干涩又隐疼。

她没注意旁边的于柏州在看自己,直到烟抽的差不多了,才发现两人一直没说话。

“你知道挺多内幕消息啊。”她按灭烟,随口一问:“沈逸说的?”

于柏州摆手,“八卦罢了,就当听一笑。”

周京霓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会,站在窗边看了会,都默契的不着急下去。

吸烟区人散了,她听见于柏州忽然道:“若不是蒋家这两人一个从商一个沾娱乐圈,沈家这条路走得可要更艰辛……不然。”

声音戛然而止。

她替他说完,“不然这个蒋蔓也不用牺牲婚姻?”

于柏州低了头,把情绪藏在眼中,看着远处,垂在身侧的拳头攥了起来。

周京霓视线往那一带,看见他前任与未婚夫在贴耳交谈,看起来好是温馨和睦。她垂眸淡笑,整理了下裙摆,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活动要开始了。走在楼梯上时,她徐徐道:“大家都在为维持阶级有所牺牲,这没什么。”

“你看这么开?”于柏州问。

她抬眸,眼底平淡如水,“勿畏,勿怯,让他们认为你过得很好。既然都是一人而来,不如做个伴?”

他低头看她。

她自然而然地挽上于柏州的胳膊,继续说:“蒋棠之婚后这些年淡出娱乐圈,今天再见,有官太太姿态了,不过听说她丈夫家境算不上多好,当然,我说的是比起蒋家,是从底层一路杀出来的黑马,目前在省里,至于你前女友蒋蔓,实在不了解。”

于柏州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好奇我怎么也知道这么多?”她看透这个眼神。

“有点。”他笑了笑。

“我帮人操盘,接触的国内客户多,不乏身家很牛的二代们,年纪小,熟了之后,嘴挺漏。”周京霓轻轻眨了下眼,心说还有叶西禹这个京少呢。她挑了下眉,“多套两下,传闻自然就印证了。”

“我嘴可挺严。”于柏州玩笑道。

“二代有时候不算褒义词。”周京霓笑了两声,看着远处变幻的大屏,看着沈砚清与他太太落座,提了提裙角,“做投资要有眼力,才能看得清哪支是潜力股。”

于柏州顺着问:“你觉得我如何?”

周京霓笑回四个字,潜力十足,见他笑了,她手腕轻轻搭在他小臂上,指尖感受到一丝微凉,低头,目光落在袖扣上,“很有品味。”

“啊?”

“这个蓝宝石袖扣是中古的吧。”

于柏州抬手拨弄了一下,缓缓哦一声,“之前沈逸送的,我不太懂,你有研究?”

周京霓看了两眼,随口道:“不算吧,只是以前颇好收藏古董,就略懂各个年代的设计特色。”

“那你俩爱好还挺相似啊。”于柏州接上她的话,顺口说出当年帮沈逸送快递的事,然后似无意地来了一句,“大家可能都是爱屋及乌吧。”

“什么?”

“没什么喽。”

周京霓蹙了下眉,没追问,与他一道往前走,忽然想起什么,抬眼扫了圈四周,在乌泱泱的名媛堆里瞄见了daisy,视线再移向长桌,找到了她的牌子。位置离自己有些远。

这会儿上前插话不合适,等散场估计更没机会,只能靠拍卖环节。

“你坐哪?”她看向于柏州。

于柏州指了个方向。

周京霓看了眼。

好巧不巧,他正对面的左一个就是daisy。但与他换座没用,隔着那么宽的桌子压根交流不了,可与别人换更不实际。正在她想破头时,发现于柏州正对面的名牌竟是蒋蔓,而蒋蔓未婚夫一旁的位置是沈砚清的助理时晋。

“蒋蔓和她未婚夫具体做什么的?”她试探问。

于柏州愣了一下,说:“蒋蔓在金管局,她未婚夫家里是部队的,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周京霓没回答,只点点头,趁活动尚未开场,拿起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于柏州,随即拉上他,故意从蒋蔓面前走过,而后来到于柏州座位前,将酒放下,余光看来时方向,注意到回旋到自己身上目光,她身子微微一侧,凑近于柏州,巧妙挡住他半侧身子,抬手捂嘴。

远看起来像是在聊私密话题。

“你离我这么近,我担心沈逸知道会砍了我。”于柏州身子一僵,却还是忍不住想笑,“不过,你这是想替我扳回一局?”

周京霓挑眉,“互惠。”

“怎么说?”

“大家都有不想正面碰见的人。”她手顺势轻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蒋家就像条蛰伏的毒舌,死盯沈家,又干不掉对方,这种感觉可不好受,不然蒋蔓也不会最终嫁这种人,蒋棠之也不用下嫁。”

“那沈家就不怕?”

“怕什么。”周京霓看见蒋蔓难看的脸色,满意离手,挽着他往别处走,继续说:“会做局的人就懂布局,能进这场棋局的人,也都会破局。沈家能在长江大浪里春风得意,成为常青,就不会轻易让人动了旗幡,等蒋家利用联姻赌到了筹码,沈逸这棵树早扎得盘根错节。”

“你把沈逸说得好像枚棋子。”

“他是沈家人,怎么能叫棋子。”她纠正道:“家族的兴衰,取决于每一代,而且他或许是自愿的呢?”

“有道理。”于柏州浅笑辄止。

注意到沈砚清那些人往这看,周京霓沉了眸色,不动声色地背过身去,手覆在腹前,手指紧紧扣住包,接着听见一旁的人问她一句话。

“我挺好奇,你怎么看联姻?”

“如果是你会怎么选?”周京霓语气云淡风轻,“鼎是权力的象征,而家族,自身,婚姻这三足都够硬,才能鼎立,所以谁不想利益最大化?”

“我只选我心意的人,权衡利弊多没意思,人只有不够强大才会向现实妥协,强大了,枕边是心上人的例子还少吗?”于柏州与远处一双眼睛针锋相视,话中带讽,“沈逸他哥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周京霓只笑了笑,“他嫂子从政了。”

于柏州还是说:“但门不当户不对是事实啊......”

周京霓左耳进右耳出,听他讲完了,指尖抬了抬睫毛,缓慢掀起眼皮,余光之及是沈砚清的背影,她平静的眼底藏尽锐芒。

“不倚仗家里的确可以不走这步,但是站在那个位置的人,哪个不是心中权力至上。”她稳稳收视线,目入人群,“爱情和婚姻是分开的,你怎么知道她哥没有在赌婚姻这个棋子,不然你觉得这高台危楼是能随便站稳的吗?”

听着这番话,于柏州愣了几愣,有些不可置信这话是从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口中说出,目光不自觉地聚焦在一侧,过了好一会,才回应:“你把爱情看太复杂了。”

“有吗?”

“门当户对的确挺好的,但是喜欢对我来说更重要。”

“是吗。”

“我不能接受同床共枕一个不相爱的女人。”

“家里不同意呢?”

“那就努力靠自己打拼事业。”

“于柏州,你的爱情观挺好的,不过对我来讲,有点乌托邦式的梦想了。”周京霓脑海中蓦然闪出沈逸那张脸,很快又消失。她朝他勾勾手,而后走到落地窗前,指向远处层起叠落的高楼,“爱情这东西,特美好,就像这座城市,可为它堆砌一砖一瓦的人反而留不下。”

于柏州往那看。

“我也为爱情努力过,可很多事,不是我说了算。”周京霓轻笑一声,“好了,不说这些了,该过去了。”

她思维跳脱得太快,于柏州来不及反应就被她带着往那走了。

周京霓故意走得很慢,方便观察情况。

如她所愿,蒋蔓欲换位置,正在与工作人员交涉。她掏手机拨了通电话,简单提了要求。

很快,带自己过来的男人过去与对方沟通完,蒋蔓顺水推舟同意了,她也成功拿到了这个位置。

于柏州说她挺懂人性。

周京霓坦然落座,两指从包里夹出一张名片,抬胳膊递上,“靠自己打拼事业,不如抱团,有兴趣的话,联系我州哥。”

“我有你微信。”于柏州笑。

“你有,可是别人没有。”周京霓注视着往这走的daisy,调整了坐姿,将手机翻过来,“沈逸那边是一回事,我这是另回事。”

于柏州爽朗大笑,手搭在她椅背上,接过了名片,转身迎上朝这走来的daisy,对方认出了他,惊喜地与他拥抱,贴了下脸。

两人浅浅交谈了会,听到daisy问他自己来的吗,他顺势拍了下周京霓的肩,同时递上名片,“和我这个朋友,给你介绍一下。”

周京霓会意,笑着起身,眼神平静,“你好。”

“你好。”daisy点头,看完名片,转而看向于柏州,笑道:“很漂亮啊,女朋友吗?”

于柏州连忙摆手,“哪能啊,就朋友,她是我英国留学时一个朋友的发小,我可不敢撬这墙角。”

daisy笑了。

周京霓不自然地摸着手表盘,挺想骂人,但咬着牙撑笑脸,与于柏州静静对望了好几秒,收到一个“你别急”的眼神。收了神,她细心观察daisy,很快总结了大概性格,的确如他所言,挺好相处。

那边主持人上台了。

宴会即将开始,于柏州临走朝她挑了下眉,意思挺明显——看你自己了。

演讲完毕,拍完环节正式开始,随着一件接一件的东西被拍走,周京霓的目光一直在daisy身上,但对方一直在看台上,让她找不到交流机会,直到拍卖师介绍一块古董手表,她愣了一下,低头看手腕上的手表。

竟出自同一品牌。

甚至高度相似,唯一不同的是,她这块表盘的外圈镶嵌满钻石,台上那块略显素雅。

但周京霓还没来得及细想就注意到daisy坐直了点身子,手按在号码牌上。

看来是有兴趣。

她很快看向台上的藏品,起拍价一百八十万,视线落在捐赠者那一栏,杨晓贝。

宣布开拍的下一秒,现场的牌子起起落落,价格直接被翻倍,拍卖师口中喊得最多的是5号和18号。

18号是daisy,她便往5号那看了一眼,而后,挑了一下眉。

这个赵墨戎还真是有意思。

公然在公众场合拍前女友捐赠的东西,也不怕别人背地里嚼舌根。

旁边的daisy再一次举牌。

周京霓收了视线,思索一二,举起牌子,接着就看见daisy朝她看过来,她对视上,浅浅微笑着回应了一下。

“你也有兴趣?”daisy主动问。

“一直很喜欢他们家的手工表。”周京霓不经意地抬手,放下号码牌在桌上,“虽然款式简单,但是表盘的手工雕花在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了。”

daisy自然注意到了她的手表,微眯了下眼,浅浅一笑,“没看错的话,你手上这块,在当年日内瓦拍卖会上以近八位数的价格被拍走了,原来那人是你啊。”

周京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daisy也会心一笑,注意力放回到台上。

周京霓一抬头,看见于柏州朝自己挤眉弄眼,然后指手机,示意她看消息。

【怎么样了】

【你这是要拍这块表啊,这一块不怎么值钱,别费钱了】

她没回,放下了手机。

她自然不要这个,所以当价格被赵墨戎这人抬到近六百万时,和daisy一前一后停止了叫价,静听着拍卖师最后敲锤定夺。

……

拍卖会结束,周京霓拿了包,主动与daisy道别,起身这一刻,在心里开始倒数,第四秒时,她收到了回应。

“周小姐,你手上这块腕表有兴趣割爱吗?”daisy轻声询问。

周京霓在心底舒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再抬起时,脸上挂着遗憾的笑容,“表盘上刻了我的名字,而且这是我朋友赠予我的生日礼物,实在抱歉。”

“哦?还有名字?”daisy来了点兴趣,“方便我看看吗?”

周京霓摘下手表递上前。

daisy正反看了两眼,眼底溢出的喜爱被她收尽眼底。东西还回来,她戴回去时,听见对方问:“你朋友应该很懂这些吧?”

“是我喜欢,他就送了。”她淡笑。

“那就是你比较懂行。”

daisy若有所思地用手拨头发,旁边有人上前搭讪,她与那人聊了几句便起身,就在周京霓以为交流就此为止时,daisy拿出手机,点了两下递上前。

“方便加个微信?”

“当然。”

周京霓故作镇定地扫上了微信,发过去了备注,而后从容地道别。

对方一离开,于柏州就凑上来了,“挺牛啊,还真聊上了啊。”

周京霓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她觉得做了这么多准备,最后都不如这块手表有用。心里默默道:果然缘分就是机缘巧合下产生的,与萍水相逢的人打交道,总要有点共同爱好。

当然,也多亏沈逸那句话。

……

出宴会厅,周京霓正和于柏州有说有笑地往外走,一拐弯,迎面撞见了赵墨戎和沈砚清站在走廊上与人交谈。

对方轻描淡写地往她这看了一眼,仿佛看空气一般忽略而过。

周京霓脚步顿了些许,手心往包上压了压,打算假装没看见,那人估计也这么想的,并没有再往自己这看,可是几步之遥时,她听见赵墨戎似有似无地来了一句,“这女的有点眼熟啊。”

她的心猛一跳。

沈砚清没说话。

“哎,你不觉得有点像周茂华的闺女啊……”赵墨戎这次的声音很低,低得模糊,后半段已经听不清。

她不想多听一句,加快脚步离去。

-

周五傍晚,小雨忽至,淅沥沥落在池塘里。

沈逸下班回后海吃饭,饭桌上和父亲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刚放下筷子,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大哥嫂子领着侄子进来了,后面是赵墨戎和她女儿念念。

“沈叔。”赵墨戎拎着一提茶叶进来,放在桌上,“好久没过来看你了。”

老爷子招招手,让保姆添碗筷,而后示意他随便坐。

“爷爷好!”两个小孩异口同声的喊。

“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沈降林笑眯眯地抱起念念到腿上,另只手拍拍孙子脸颊,“这是上哪玩去了,脸上都是土。”

“踢球了。”小七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小叔一在,铁定不做红烧排骨。”

老爷子乐呵呵地放下念念,盛了勺虾仁放在孙子碗里,“下回过来前打个招呼,想吃什么就报菜名,让厨房给你做上。”

“你别惯着他。”沈砚清无奈开口,“林姝和我都管不住他了,整天在学校里惹是生非,今儿和大班那帮小孩,带人在校门口打架。”

林姝扎起头发,“说踢球就是骗您的。”

沈逸乐出声,身子懒懒地向后一靠,撸起袖子,手腕搭在桌子上,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瞧着小七问:“长本事了啊,赢了还是输了?”

小七自豪道:“当然是赢了!”

“那就行。”沈逸点头,自顾自地吃饭,“输了别说你姓沈。”

老爷子没好气地瞪了沈逸一眼,拿走了孙子筷子,凛声正言道:“怎么回事?”

“哎呦!爷爷!”小七嘴一撇,“那人欺负一个女生,我看不惯,就动手打了,哎,别提多解气。”

沈逸无声笑了笑,朝他竖拇指,而后和他击掌,抬头瞧见老头严肃威泠的眼神,耸耸肩,转头朝念念招手,“过来。”

念念转头奶声奶气地朝他喊了句,“小叔叔好。”

沈逸摸了摸她的头,“乖。”

“小叔叔你穿制服真好看。”念念蹦蹦跳跳地往他怀里蹭。

沈逸眉眼笑开,将她举高抱起在怀里,“这不叫制服,上班工作后都要穿衬衫,就像你爸爸和你沈叔叔那样的。”

“小叔叔不读书了啊。”

“对啊。”他轻轻捏了捏她鼻子,“小叔叔已经工作好几个月了,早就不是学生了。”

念念乖巧地点头。

“吃糖吗?”

“吃!”

“拜托,小叔啊,我是亲的还是她是亲的。”小七耷拉下笑脸,不满地叫嚷,“你上回答应我的游戏机还没给我呢。”

沈逸放下念念,上前弹了小七一个脑瓜嘣,“问你爸要去。”

“你怎么也这样啊!”小七小大人似的长叹一口气,伸手从盘里拿了个毛豆叼在嘴里,“和我爹一样,说话不算话。”

沈砚清当即搂过儿子脖子,半拎起来人,“想挨揍了是吧?”

小七夸张地“哎呦喂”一声,挣脱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满脸不爽地嘀咕,转而又笑脸相迎地去讨爷爷欢心,结果一开口提游戏机就没了下文,再去缠赵墨戎也被打敷衍。

林姝喝了口茶,拉开椅子坐下,刚从余姨手里接过瓦罐煲汤,接着肩膀被撞了下,瞧见儿子凑上来问自己要游戏机。

“那你交白卷这件事怎么算?”她放下手里的东西,收了温和态度,“小叔答应你时,你可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自己要拿满分。”

“我……”

“你什么你?刚打完架还好意思开口。”沈砚清撂下手表,掐着儿子后脖颈,将他从老婆身旁拎走。

沈逸摇头笑了,低头发现念念还在眼巴巴地瞧自己。

“想吃什么味的?草莓棒棒糖还是巧克力?”他起身,拉开餐桌柜的第一层抽屉,抓了一把藏在背后,看着小小人儿跑到自己跟前,他蹲下身,逗她,“念念,小叔叔和小七爸爸,哪个帅?”

“我要巧克力。”

“那我比小七爸爸和你爸爸帅吗?”

念念舔舔嘴唇,眨眨滴溜圆的葡萄眼,不说话。

沈砚清眸色沉了沉,眼皮向上抬,阴冷的视线自上而下将他扫一遍。

林姝和老爷子同时乐了,赵墨戎倒不恼,悠哉地翘着二郎腿看自己闺女。

沈逸全当看不见,继续逗人:“你说小叔叔最帅,我就都给你,再送你一条公主裙,白雪公主的。”

念念不上当,摇摇头,“我家有好多裙子,爸爸给我买了好多。”

沈砚清轻呵一声,从保姆那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牵过念念塞回赵墨戎那,一手拉开椅子坐下,顺带拿走一块巧克力放在她手边,叮嘱先吃饭后吃糖,余光看见沈逸坐回来。

“工作顺利吗?”

“没什么问题。”沈逸拿起勺子搅了搅汤,浅尝一口,抬头看父亲,“赵叔叫你和我过两天一块吃个饭,组织部的向叔也在。”

老爷子看了眼沈砚清,继续吃饭,并未发表意见。

“我没空,但党校进修这件事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沈砚清不动声色,吹了吹汤,继续说:“先去外地待两年,还是回来再过去,由你自己决定,名额都给你留好了。”

“知道了。”

……

饭后沈逸被沈砚清单独喊到书房。

两个人坐在茶桌前,沈逸看着大哥倒好茶,抬手接过,听见他说:“前两天工作很忙吗。”

“不算忙。”他抿了口茶。

“知道父亲最近和谢家联络的挺多吗。”沈砚清不紧不慢地继续倒茶,“前两天还邀请人家来家里吃饭了。”

沈逸手微微一顿,眸色沉了沉,“北部战区的上一任?”

“嗯。”

他没说话。

“她还有个外孙女,和你差不多年龄。”沈砚清放下茶壶,睨了他一眼,“你应该猜到父亲的意思了吧。”

沈逸沉默着。

“慈善晚宴那晚我碰见周京霓了,你给的邀请函是吧。”沈砚清说。

沈逸终于有所动容,捏茶杯的手指用力,“我现在不考虑别的,只想好好工作,尤其是谈婚论嫁这些,我会亲自和父亲说明白。”

沈砚清看向他。

“三十之前,我都不考虑这些。”沈逸抬头,声音略显苍凉,“哥,我也一直很相信你。”

“自己拿捏好度。”

他没答。

-

二月份的第二个周一,已经临近春节。

沈逸从公寓到机场的路上,陆续收到家里的电话,他这打不通,又打到司机那去。

司机两头都不想得罪,来回看手机,实在不知该不该接。

“王叔,你是我哥安排过来的,出任何事他担着,你不用担心。”沈逸头抵着车窗,把手机关机,感觉满身疲倦涌上来。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看了后座一眼,说好,也将手机转了静音。

祁世霖侧头看他。

沈逸闭着眼,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整个人充满无法看透的沉默。

“你是不是最近有点累。”祁世霖问。

“嗯?”沈逸抬手按了按眉心,仍闭着眼,“就是年前事多,堆在一起就有点力不从心了,我没事。”

祁世霖嗯了声,“你这过年期间往香港跑,家里没意见?”

沈逸微微睁开眼,沉默少顷,目光倾到夜幕已降的路边,正要说话,无意瞧见有对情侣在吵架,女孩在哭男友还在骂,看得他眉头一皱,别开了视线,“不放心叶西禹跟她一块,我能应付来的情况下,肯定要过去。”

祁世霖轻声一笑,腔调阴阳,“咱们小沈同志真的是不放心叶西禹吗。”

沈逸笑了,单手随意抚着脖颈,身子坐直起来。

降下车窗,风吹进来。

他拢了拢大衣,从兜里摸出烟盒倒嗑出一根,咬在嘴边点燃,声音随着徐徐青烟一起吐出,“我这个人,走一步看一步,她要走的路,我习惯了看到一百步之外。”

“你担心她拿不下仁丰的邵淙,所以弄到他妹妹的资料,还查到这个chSc的daisy最热爱古董收藏品?”祁世霖挥散烟,“你要是做生意,不会比你哥差。”

沈逸夹烟的手拿远了点,腕骨搭在窗沿掸烟灰,“就算没我,她一样拿得下,我很放心。”

“难怪我姥爷说剩下的看她自己,你也挺自信。”

“我相信她。”

“那你这次非去香港是为什么?”祁世霖挑眉。

沈逸静了一下,盯着指尖燃着的焰心几秒,松了手,回头笑笑,“祁哥,你套话的本事让我看不懂了。”

“是你表现的太明显,谁家大过年的抛下家人跑外地。”祁世霖摊明,“你这明摆着不放心小周又遇到那人。”

沈逸没说话。

昭然若揭。

祁世霖侧头,看了眼他的侧脸,没想别的,挺佩服这人能把普通的黑衣棕格围脖穿出格调,也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好像昭昭云端月,挺应京城夜景。

机场外。

祁世霖落下车窗。

沈逸裹紧大衣下车,朝身后挥手,没回头,很快消失在人海茫茫中。

-

再次来到香港,周京霓没有之前的悠闲心情,哪也没去,就在酒店歇着,除了工作就是站在落地窗前看夜景,偶尔和叶西禹在沙发上抽雪茄,喝杯冰酒,直到约见邵先生这天,她一大早就爬起来收拾自己,中午九点四十分,对方的助理Alex特意前来酒店楼下接他们。

“周姐你穿这么正式?”叶西禹打量着她,“有点陌生。”

周京霓瞧着他那满身玩世不恭的调,懒得搭腔,抬手抚了抚刚卷的头发,提了领口,一边往肩上披羊绒大衣,一边踩着香奈儿的小猫跟,扭头潇洒地走在前面。

“有那副女大佬的感觉了!”叶西禹在后面吹口哨。

“滚。”

“......”

车子一路平缓行驶,路过港交所,她听到Alex主动向他们说:“今天邵先生朋友投资的一家互联网科技公司在这里敲钟上市,邵先生临时过去了,所以一会两位可能需要在会客室稍等。”

叶西禹在问。

周京霓一听到港交所就没好心情,只点点头,没说话,偏头看窗外,恰巧红灯旁的街巷再往前走一点,就是之前买鲜榨橙汁的店铺,她看着,手不由自主地握上门把手,几秒的时间绿灯亮了,听到旁边的人在问自己话,才缓缓收回视线。

“你和那位易总还有联系吗?”

她嗯了声。

“最近聊什么呢?”叶西禹来了兴趣,想知道沈逸又下什么套了。靠近了点,乐呵呵道:“除了工作没别的啊?”

周京霓嫌弃地推开他,“有病啊?我和一个中年人有什么可聊的。”

叶西禹笑得不行,心道沈逸啊,就说你这头像就跟四十岁老头一样。

......

在他们去仁丰的路上,沈逸同时进入长生资本香港分公司的大楼,在电梯外的闸口处迎面碰见一人。有些眼熟,但他没多想,正抬手按下行键,听见一声略带不确定的疑问。

“沈逸?”

“哪位?”他眯眸看过去。

“不记得我了吗?在你哥婚礼上我们见过啊。”她说:“我是伴娘,黄亦,你嫂子的朋友。”

沈逸抱歉一笑,“不好意思亦子姐。”

黄亦无所谓地摆手,抬头瞧了眼老爹公司的牌匾,不禁询问道:“你怎么在这?”

“办点事。”

“需要帮忙吗?”

“已经处理完了。”沈逸微微一笑。”

黄亦点了点头,“oK,你之后去哪,捎你一起?”

“中银大厦附近。”

黄亦勾着包朝他抬抬手,“那还挺巧,我要去仁丰那边找我爸,离得很近。”

沈逸委婉拒绝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就不麻烦了。”

“行。”

“慢走亦子姐。”

沈逸听到她要去仁丰,又记起长生资本是黄亦父亲的,太阳穴忽地跳了下,直觉提醒他不太对劲,见对方离开,一出旋转门就开始给叶西禹打电话,三遍过去都无人接通,同时上车,对司机说:“跟上前面那台银色的保时捷。”

“好的。”司机说。

路并不算远,但堵车严重,接近半小时才看见仁丰大厦顶端的红色标志。

前面的保时捷开入地库,他如果再跟进去就太过明显,吩咐司机靠边停车,直接从正门进入大厅。

前台礼貌询问他去哪一层。

“六十八层。”

“不好意思先生,这一层是邵总的私人会客层,需要乘坐专属直达电梯,我们也没有权利帮您刷开。”前台人员提醒,“您可以联系一下邵总的助理。”

沈逸点了点头。

他往旁边站了站,继续给叶西禹发消息,一侧头,透过高大的绿植,窥见黄亦从一旁的电梯出来,由一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年轻男人领进了隔壁电梯,随着电梯门关上,红色数字不断飙升,他漆黑的眼眸一寸寸收紧,定格在68这一刻,他抬腿往外走,对着手机说:“叶西禹你他妈不看手机就摔了。”

沈逸坐在咖啡店门口,一边听电话一边看远处。

不到十分钟。

陆续三台车驶向地下停车场,中间那台挂粤港两地车牌的棕红色帕加尼,降速过减速带,后面车跟着放慢车速。

他看了一眼车牌。

——ShAo

看来这就是邵淙的车了。

他多少有些担心黄亦的出现会让周杳杳产生怀疑,万一她最后知道这个项目是他拖关系要来的机会……

忽然手机叮了几声。

他摸出来看。

【易总】

【照片:高楼夹缝中的维港】

【在等邵先生过来,香港的阳光很不错,谢谢这段时间你帮我了解这个项目,若是谈成了回去单独请您吃饭】

只是几行短短文字,他都能感觉屏幕对面的周杳杳,这会儿应该满怀期待,所以还有心情看景,她内心又忐忑,因为这是她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投资。

沈逸低眼笑了声,在聊天框里回了个好,站在大厦外面,仰头看了一眼艳阳高照的太阳,只觉得今年冬日暖意融融,光都不刺眼了。

......

仁丰大楼位于香港金融圈的黄金地段。

周京霓站在68楼的会客室间,看落地窗外,有种深处云端的梦幻感。

她端着咖啡细细抿了口,心里默默想,丢下天潢贵胄的背景,还在寸金寸土的港城混得如此风生水起,这邵淙一定不简单。

“周姐。”叶西禹看着手机,慢慢道:“这个邵淙,现在30岁竟然从事投资行业15年?加拿大籍华裔......祖籍上海,嗯?19岁居然就从mIt毕业了。”

周京霓嗯了声。

叶西禹又想说什么,听见她说:“这些我都知道。”

他顾不上惊讶别的,会客厅的门被推开。周京霓从容地理了下裙摆,拽着叶西禹起身,脸上挂了标准微笑,看着助理先进来。

助理一手拿文件,一手撑着门侧身让路,邵淙紧接着走进来。

“邵先生。”周京霓问好。

男人边往里走,边接过文件,听见声音往沙发边看一眼,入眼的先是二世祖调子的叶西禹,很快皱了下眉,没说话,垂下眼帘时,瞧见一截嫩白的小腿,视线一顿,但并没有所表示,敛着下颚朝她点头。

身后还跟进来五个,daisy裹着银貂戴着墨镜走在前面,后面是位挺飒的女孩,剩下三人一眼是上了年纪的老头。

daisy语气有些惊喜,“周小姐,我们在这见面了。”

周京霓佯装惊讶地走上前两步,“你也在这个项目里?”

“这是我哥,你不知道吗。”daisy挑了下眉,抬手指了指邵淙。

邵淙抬头,仅看她一眼,便不着痕迹地收了视线。

“久等了。”他沉声,坐在桌前,拿起钢笔,“各位先坐,处理个文件,两分钟。”

大家纷纷落座。

周京霓看了那张陌生脸的好几秒。

她现实见过挺多明星,这么有腔调,有风格的头次见。

这位邵先生倒没有三十岁男人的油腻,气质有点偏风流倜傥,又给人一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感觉。

他很高,看起来一米八六左右,皮肤不算白也非小麦色,但紧实细嫩,黑发背头。但最吸睛的还是脸,单眼皮,鼻弓很高,微驼峰中和了轮廓的锋利感,相反挺柔和。

邵淙抬头和助理说话,周京霓正好看一眼,两人恰逢其时的对视上了。

这种偷偷窥探别人的目光并不礼貌,她有些尴尬,端起茶杯转移视线。

待邵淙处理完工作,很快就进入今天碰面的正题。

邵淙抬手向坐在沙发上的几位长辈示意。

其中一人很快就开始自我介绍。

周京霓听着,一边在心里默念都真牛逼,不是私募大佬就是投资圈有所耳闻的老板,衬得她和叶西禹像来听课的小学生。

“黄董。”邵琮喊道:“这次长生资本怎么有兴趣参与我的项目?”

周京霓目光一顿。

长生资本也参与本次投资了吗?

她记得易先生和她讲过,长生资本并不看好这个项目,所以他此次以个人名义参与,只是不便露面。那会她没多想,知道有些背景敏感的人很忌讳和做生意的人有直接来往,现在不禁有些好奇,便给叶西禹发了条微信。

【这易总消息不准啊】

叶西禹也挺懵,看了眼那边,再看周京霓,点开沈逸的头像,这才发现他给自己发了一条语音。

一转换。

骂他呢。

他挺无语,顾不上别的,把现场基本情况如实转述过去。

【这个长生资本怎么也在?】

【你小号的上班公司的老板怎么来了?你不是和周姐说,长生资本没兴趣参与这次的事情吗?你这消息不灵啊哥。】

他放下手机,听见被喊黄董的男人含笑抬手,拍拍自己女儿,“还不是我女儿黄亦嘛,她本身就看好人工智能,刚好她的亦云集团有意开拓这个市场……”

坐在椅子上的邵淙只笑了笑,并没有多表态,吩咐助理拿来项目资料,而后分别放在他们面前。

周京霓全程并没什么机会发表言论。

聊到项目后期运转,如何商业化时,她也插不上话,就安静的坐着。

久而久之,她屁股都坐麻了。

一圈下来,谈到人工智能后期风险问题,daisy直接打断了其中一位老人的讲话,说:“周小姐,别这么安静,说说你的看法。”

周京霓点了点头,很快阐述了自己先前发现的问题漏洞,就此发表了几点解决方案,也对风险评估做了相对应的分析。

没想到的是,邵淙挺赞同她的观点,抬手示意继续说。

“目前有关人工智能的相关法律问题比较不完善,例如如何确保ai产品符合现有伦理规范,还有我们将来建立的大模型中,这个数据库的数据来源是否侵犯着作权和隐私权。”

说完,周京霓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上前。

邵淙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件,并未拿起来,“周小姐,这是个数字经济时代,所谓的被侵犯个人隐私如何界定?你刷视频,后台有大数据记录你的喜好,下次便会为你推送这些,谷歌之前推出的chatGpt需要大量数据进行训练,这个你知道吗。”

“知道。”

“那数据从何而来?”

“用户。”

“你也说了来自用户。”他平静地说:“那么一定会某种程度上涉及用户数据问题。”

周京霓一时语塞。

旁边有人跟话,“人工智能,互联网啊都是有这种弊端,周小姐,咱们能做的就是之后维护好系统漏洞,保护数据的前提下利用数据就可以。”

“你不要打断她的思路。”邵淙垂眸,拿起来她的文件,掀开一页看起来。

那人立马闭嘴。

周京霓又简单阐述了几点她认为将来可能要出现的最主要几点问题,还举例了国内几款面向国际的社交软件,如今已经被美国方面以泄露客户隐私提起了诉讼。

邵淙一直低头听着,并不反驳,也不说话。

周京霓抿了抿嘴唇。

两分钟过去,面前的人放下文件,端起咖啡,“有关AI的立法,几年之内都不会有任何具体标准。”

“为什么这么说。”周京霓轻声问。

“立法的人都喜欢事后管理,发生了危险之后再采取措施、进行立法。”邵淙面无表情道:“所以谁能预估未发生的事呢,周小姐,你能吗?”

“不能。”周京霓如实答。

“周小姐的想法我早有想到了。”邵淙淡淡一笑,“很不错,但这不是我的考虑范围。”

“我明白了。”

“周小姐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急。”邵淙不再看她,重新拿起桌子上的文件交给助理,而后与别人交谈起来。

周京霓的手不自觉地抓了下裙角。

她抬头看他。

她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野心,好像与友人谈笑的闲人,也不像个投资人,但是举止言谈间都写满运筹帷幄。

这么比较下来,她的确懂得太少,连人家一根头发丝都不如。

……

十一点半左右,总算结束了简单的会面。

叶西禹先去了厕所

周京霓被空调暖风吹得有些闷,来到走廊尽头等他。她抬高了点窗户让冷风吹进来,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绷了快两小时的弦。

正放空大脑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混点笑的男声。

“周小姐在这看景呢?”

“啊?”她回头,看到来人是邵先生,收起自己懒洋洋的姿态,客气一笑,“邵总好。”

邵淙捡起她掉落在地上的丝巾,递上前,“不用叫我邵总,叫我名字就好。”

“谢谢。”周京霓接过来,随手把丝巾穿过包柄打了个结,“还是叫您邵总比较合适,叫名字总是感觉有点不礼貌。”

邵琮眉梢一动,目光似有意无意的落在她纤细的锁骨上。

随着她系丝巾的动作,他自下到上掠了她一遍,脚尖,小腿,胸部,白皙娇嫩的皮肤,再到这张年轻漂亮的脸。

“周小姐第一次来香港?”他双手揣进兜里,“中午有空吗,赏个脸一起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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