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她的话之后,原本安静的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嘲讽之声:“哟,老三家的媳妇呀,你这送来的东西可真是寒碜呐!甚至连老六家的都比不上呢!”
这声音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这位出言不逊的夫人。
有人立刻接话道:“既然你这么有能耐,那你到带了啥好东西啊?不妨赶紧亮出来让咱们大家伙儿开开眼界呗!”
只见那位夫人面带得意之色,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盒子,并轻轻地将其打开。
里面装着一支精美的凤凰步摇。这支步摇工艺精湛、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那凤凰就要展翅高飞一般。
颜宁瞥了眼盒子里的物件,仅仅只是这随意的一瞥,她便神色大变,脱口而出道:“这可是仁德太后的东西!当今陛下对太后极为敬重,如果他知晓太后的金凤步摇如今出现在陆家,恐怕不出今日便能传入陛下的耳朵里。到明日那时或许便是陆家的灭门之日了!”
话音一落,那位夫人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惊恐与尴尬。
她手忙脚乱地合上盒子,紧紧地将这个装有金凤步摇的盒子搂在了怀中。
经此,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大家似乎都被吓得不轻,谁也不敢再轻易拿出礼物来显摆了。
于是众人纷纷转移话题,开始夸赞起自家的孩子来。
“哎呀,要说聪明伶俐,那还是得数咱家孩子,那小脑瓜转得可快啦!”
“我家那小子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主儿,学啥都一学就会!”
一时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说来说去就那几句,听得人耳朵都要生茧子了。
而颜宁看着眼前这群争相比拼孩子的大人们,心中暗思片刻后,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
给这些孩子们出一道难题,看看究竟谁家的孩子才是真正的聪慧过人。
她微笑着对着围在身前的孩子们轻声说道:“孩子们,我出一道题,一饼茶叶重三两四钱,七饼这样的茶叶,共是几两几钱呢?”
大人们思维敏捷,或许很快就能算出答案,但对于这些只有几岁的小娃娃们而言,拿着算盘噼里啪啦地拨弄半天,也不一定能答的上。
颜宁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一圈孩子,即便旁边有大人不时地小声提示和引导,可大多数孩子仍然是一副茫然无措、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略带惋惜地道:“过继到家主膝下的孩子,日后是要接家主令掌管家族事务。陆家是经商世家,从小就接触算账。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都算不出来,恐怕将来......”
说到这里,颜宁稍稍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把话说完。但其中未尽之意,在场众人皆已心知肚明。
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不满的抱怨声,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嘟囔着,随后才各自领着自家孩子陆续离去。
不多时,就只剩下陆知榷身边那个一直安静地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儿,还尚未挪动脚步。
颜宁见状,轻移莲步,慢慢地走到那孩子身侧,柔声问道:“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为何你还留在这里?”
听到声音,那孩子先是茫然地抬起头,眼神有些懵懂地看向颜宁,过了片刻之后,似乎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开口说道:“时渊见过夫人。”
颜宁微微颔首,然后再次开口问道:“他们都已经走了,你怎么还不走?”
他沉默不语,就那么安静地凝视着颜宁,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那原本应该明亮有神的眼眸此刻却显得无欲无求,犹如一潭死水般黯淡无光,没有丝毫生气,压根不像一个孩子!
只见陆知榷微微抬起手,朝着地面轻轻一指。颜宁下意识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地上竟然用工整的字体写着,二十三两八钱!
看到这个答案,颜宁不禁轻声笑了出来,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宛如银铃一般。然后,她开口说道:“你算错了!赶快回家吧!”
面对颜宁的质疑,陆时渊却表现得异常镇定和自信。
他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夫人,时渊并未算错,就此告辞了!”
说完,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随后转朝着大门的方向大步走去。
望着陆时渊渐行渐远的背影,颜宁不由自主地走到他刚刚蹲过的位置蹲下身子。
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地上那行工整的字迹上,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颜宁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与穆清初次相见时的情景。那时的穆清,也如同现在的陆时渊一样,在地上写字。
尽管当时他所用的不过是一根普通的树枝,但他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很好看。
正当颜宁沉浸在回忆之中时,陆知榷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在想什么呢?”
被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思绪,颜宁猛地回过神来。她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地上的字,嘴上却是淡淡地回答道:“没什么!”
听到颜宁的回答,陆知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
他缓缓说道:“其实,你不必如此费心地帮我,这么多年下来,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颜宁不禁轻笑出声,打趣道:“如此说来,在我离开此地以前,你怕是要多多习惯一下我这张嘴了,我这嘴狗路过都要被骂两句!”
陆知榷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春风般的笑容,紧跟着调侃起颜宁来:“照这么说,恐怕也就唯有阿砚,能够逃过。”
当提及陆砚这个名字时,颜宁原本灿烂如花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只见她动作迟缓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径直朝着大门外行去。
待到刚刚抵达门口处,守在那里的小厮眼疾手快,赶忙上前一步拦下了颜宁,并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家主特意吩咐过,您身子不好,实在不适宜外出受风着凉啊。”
听到这番话,颜宁心中暗自叹息一声,果然不出所料!
无奈之下,她只得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缓缓朝屋内走去。
就在路过回廊的时候,一阵清脆悦耳的声音传入了颜宁的耳中。“夫人开心,夫人开心!”
她好奇地抬起头张望过去,发现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正高高悬挂在上方。
鹦鹉并未被困于笼中,但仔细一瞧便能瞧见其脚上竟然多出了一条细细的铁链子。
见此情形,颜宁连忙唤来了府中的一名家丁,让他帮忙把鹦鹉取下来。
待拿到鹦鹉后,她小心翼翼地解开了绑在它脚上的那条链子。
重获自由后的鹦鹉依旧欢快不已,脑袋歪斜着,嘴里不停地重复着那句:“夫人开心。夫人开心。”
颜宁轻轻地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那只鹦鹉的小脑袋,轻声说道:“我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但至少可以让你拥有更多的自。”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无奈和怜悯。
这时,一旁的五娘赶忙走上前来,好心地提醒道:“夫人呀,您要是把这鹦鹉给放走了,它在外面可存活不了多久!”
然而,颜宁只是微微苦笑一下,语气坚定地回答说:“死了,也好过一辈子被那条铁链紧紧锁住的好!”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将鹦鹉放置在了围栏之上,随即转过身,缓缓走进了房间。
而此时的陆砚却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已经连续好几日都没有回家了。
他不回家颜宁也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情,甚至心里还暗自想着,他不回来或许反而更好。
就在这一天,颜宁刚刚喝下一碗苦涩的汤药,正准备稍作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丫鬟前来禀报:“夫人,陆家二叔公求见。”
一听到这话,五娘连忙凑到颜宁身边,压低声音对她说道:“夫人,这陆家的二叔公,他们那一脉可是久远的旁系分支,他们一家全靠着咱们陆家的救济,日子才能勉强过得下去。依老身看,这次他过来拜访,八成又是来要钱的!”
听完五娘的这番话,颜宁轻轻点了点头。她整理了一下衣衫,稳步走向前厅。
当她踏入前厅的时候,只见一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老人正拄着拐杖站在那里,而在老人的身旁,则静静地站立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孩儿,陆时渊。
二叔公一见到颜宁走了进来,立刻恭恭敬敬地向她颔首行礼,“夫人安好。”
颜宁目光落在眼前这位老人身上,只见他满脸皱纹、白发苍苍,身躯微微颤抖,显得无比孱弱和衰老。
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于是轻柔地伸出手去扶住老人,领着他坐到一旁的座位上。
颜宁则在老人身旁的椅子上轻轻落座。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陆时渊立刻上前一步,向颜宁行了一礼,开口说道:“时渊见过夫人。”
他的声音清脆响亮,没有一丝紧张。
听到陆时渊的问候,颜宁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暖柔和。
她已然明白老人家此番前来的目的所在。
二叔公用他那苍老无力且略带沙哑的嗓音缓缓说道:“夫人,咱们之间本来已经超出了五服之亲,按道理讲,确实没有资格把孩子过继到您家主这一脉。”
话刚说完,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随之抖动不止。
待咳嗽稍稍停歇后,二叔公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时渊这孩子命苦,他爹娘早早地就离开了人世,如今只剩下这么一根独苗。我这把老骨头啊,大限将至,可实在放心不下这可怜的孩子孤孤单单地活在这世上!”
说到此处,老人眼中闪烁着泪花,满是对孙子的疼惜和不舍。
“夫人呐,老头子我今天厚着脸皮来找您,并不是痴心妄想要让时渊过继到贵府家主这一脉,只是恳请您和家主发发慈悲,能够收留这个孩子。”二叔公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陆时渊,脸上露出恳切的神情。
紧接着,二叔公又补充道:“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两岁的时候就开蒙读书识字,四岁就能熟练地打算盘!而且他还是个男孩子,无论是算账做生意,还是干些力气活儿,他样样都行,绝对不会白吃您家里一口闲饭的!”
说罢,二叔公满怀期待地望着颜宁,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颜宁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孩子。那孩子身着一件朴素的粗布衣衫,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祖父。
想到辈分这玩意儿,颜宁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明明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就要当娘了。
颜宁的目光在陆时渊身上,一时看得出神。就在这时,一阵推轮椅声传来,瞬间将她从思绪拽回到现实。
是陆槿儿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陆知榷缓缓走来。待到轮椅停下,陆时渊立刻恭恭敬敬地朝着两人行了个礼,“时渊见过大伯,见过小姑。”
那孩子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文雅之气,行走的身姿更像是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
陆槿儿脸上挂着盈盈笑意,转头看向颜宁,娇声说道:“嫂嫂,听闻府上有贵客临门,我与哥哥闲来无事,心中着实好奇得紧,便忍不住前来瞧瞧。”
颜宁闻言,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陆槿儿,开口道:“陆砚把我锁在了这府中,难不成,他也不让你出去玩儿?”
面对颜宁这番略带调侃的话语,陆槿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嘿嘿地尴尬干笑两声,算是应付过去了。
而站在一旁的二叔公虽然心里大致明白了颜宁话中的意思,但终究还是未能全然领会其中深意。
眼见二叔公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颜宁直截了当地说道:“二叔公,不妨托人把时渊送到我祖母那里去。我的祖母喜欢孩子,尤其是像时渊这般乖巧可爱的孩子,我祖母肯定欢喜,定会好生教养!”
听到这话,二叔公面露一丝尴尬,讪讪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陆知榷则赶忙向颜宁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们绥远陆氏的幼子按照族规,是不允许离开绥远城的啊!”
颜宁闻言一愣,她显然对此事毫不知情,脸上顿时浮现出歉意,急忙向二叔公致歉。
二叔公倒是豁达大度,只是连连摆手笑道:“无妨无妨,夫人也是一片好心嘛。”
颜宁稍稍松了口气,接着又转头询问一直站在自己身侧的五娘:“五娘可知道家主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五娘微微躬身回答道:“回夫人的话,老身不知。”
颜宁无奈地点点头,心想只能先让五娘拿一些钱帛出来送给二叔公和时渊,好让他们祖孙二人先回去等待消息,等陆砚回来之后再好好商议此事。
颜宁心里担心这个孩子来陆家会受苦,不敢轻易答应,只能先问问陆砚的意思。
几日后,夜已深。
颜宁在床上睡得正香,迷迷糊糊之间,突然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个人影缓缓躺下。
她心中一惊,瞬间清醒了几分,下意识地往床边挪动了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