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歧——!”
解连环在殿内听到二哥叫喊,顿觉不妙。
他立马带伙计从殿内冲出来,见吴歧倒在吴二白怀里,人事不知的样子,大惊,“这是怎么了?!”
吴二白也没时间、心情解释前因后果,只道:“快,小歧手腕上的铃铛掉了,快找!”
三爷一听铃铛掉了,顿时头皮都炸了:娘哎!这可是侄子的命!
他也顾不上再细问,两眼像扫描机似的,一寸一寸往地上看。
红绳儿没一会儿就找着了,可铃铛却不知弹到哪里去了。
三爷眼前一阵儿发黑,也顾不得大雨滂沱,就在吴二白和吴歧附近,和伙计们,挨砖挨缝找铃铛。
深夜,又是暴雨天,愣是把三爷急出一脑门汗。
好不容易找到铃铛,三爷连滚带爬跑到侄子身边,抬起侄子手腕,想给侄子重新把铃铛系上,才发现原来这铃铛的红绳,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从中间断成两半,所以铃铛才会从侄子手腕上掉下来。
哎哟!
解连环直拍大腿:这红绳没法用了!
“你们谁有细一点儿的绳子,能把这铃铛穿过去?”解连环问伙计们。
“我有,我这就去拿!”六马道。
说罢,他就三两步跑进正殿,去翻自己的背包。
六马作为吴歧贴身伙计,就算不明白这铃铛到底怎么回事,可也被特意叮嘱过,少爷的铃铛不能有失。
所以只要跟在少爷身边,他都会注意铃铛情况,随身带着备用红绳儿。
这不就用上了?
可铃铛是个有原则、守规矩,正直严谨的好铃铛。说片刻不能离开吴歧,就真一点儿也不能离开。但凡离开一秒,都是对它本职工作的不尊重,它都想让吴歧在昏睡中,反思自己把它遗落的过错。
正因如此,尽管解连环他们,已经用最快速度把铃铛复位,甚至还在吴歧手腕上贴了一层胶布,确保万无一失,吴歧也还是没能醒来。
叔叔们无法,只好心急如焚等雨停,再把吴歧用最快速度送回余杭。
至于二爷脸上不太明显的巴掌印,和脖子上明晃晃的血牙印,伙计们都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当没看见。
……
回到正殿重新烤火,解连环和吴二白单独坐在一处。
吴二白脖子上的牙印儿,在肤色和衬衣的映衬下,非常明显。三爷看那印记还在往外渗血,二哥却像丝毫没感觉到似的,只顾盯枕在自己腿上,还在昏迷的侄子看,就一阵叹气。
他从包里,掏出没拆封的医用无菌敷贴和酒精,递给吴二白。
“二哥,消消毒,贴上吧。”
吴二白却没反应,仍旧盯着吴歧,摩挲年轻人的脸。
解连环把敷贴和酒精搁在自己背包上,又是一声叹息:侄子昏迷,他心里也不好受。
他有点儿后悔,为什么没早冲出去,制止二哥和侄子的争执?干嘛总顾虑自己是外姓表叔,在孩子两个亲叔在场的时候,就对侄子的事,显得没那么硬气,觉得自己不该过多干涉或发表意见?
明明自己对孩子的爱,也不比两个亲叔少。
就算对孩子的事,无法给出决定性意见,在侄子和二哥起冲突、闹矛盾的时候,帮着劝劝、打个圆场也好啊?
可现在这事儿闹的:侄子昏迷,二哥看上去也不正常了——不声不响,就一个劲儿摸侄子脸。
摸侄子脸?
不知是不是刚才被雨淋到,现在身上湿寒还重,解连环突然打了个哆嗦。
他再觑吴二白神色,明明是一派沉静无波模样,可二哥的动作神态,却莫名让他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二哥他……对小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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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歧醒来时,就见一圈儿人,或坐或立围着他。
他眨巴眨巴眼,看看四周洁白如新的墙面,和各种医用设备,这是……医院?
“宝哎,你醒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占领前排位置,率先握住他的手,一脸激动,非常欣喜地看着他。
吴歧歪歪头,大而明媚的狐狸眼中,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喝水吗?”
这时,吴歧身边另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穿着白衬衫,脖子上还贴着医用敷贴的人,升起他的病床,递给他一杯温水。
吴歧接过,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但他并没有喝,而是顺势对衬衫男,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不过……你是谁啊?”
他目光又逐一在,病房除自己外的所有人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那个脑袋圆得像个四喜丸子,脑后横着三条折,眯缝眼、塌鼻梁、额角还生了一颗癞子的人身上(主要是这个形象太特别了):
“你们又是谁啊?”
给吴歧递水的吴二白顿时一僵,整个人仿佛被这句话定住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略微有些发颤的声音:
“……宝宝,别开玩笑。”
而回答他的,是吴歧茫然无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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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歧又失忆了。
这是吴家所有人的共识。
而作为一个有两次失忆前科的人,吴歧失忆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让人害怕的是,吴歧连吴二白也不认识了。
一群姓吴的,一个姓解的,和另一个姓谢的(吴歧妈),二话不说就往医生办公室冲。可他们刚打开病房门,就见贰京和六马,已经提溜着吴歧主治医生的白大褂领子,把人拎过来了。
医生:“……”感觉有被冒犯到。
一番检查后,医生在走廊上,对把自己团团围住、目光热切地家属们,公布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吴歧确实失忆了;
好消息是:吴歧失忆应该是暂时的,过些日子就能逐步恢复。
这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但医生视线,在所有男性家属面上扫过一圈,最后落在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身上。
他轻声道:“老太太,借一步说话。”
吴老太太心里一突,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她面上没表现出来,而是吩咐自己的儿子儿媳在这里等,自己一个人和医生进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先请老太太在办公桌前坐下,自己也在办公椅上坐好,才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您应该是孩子奶奶或外婆吧?”
老太太道:“我是孩子奶奶。”
医生点头,“我不太确定刚才那些人里,哪个是孩子爸爸,但我看您像能做主,又疼孩子的,所以有些话,想单独和您说。”
吴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一紧:“难道是我小孙孙他……”有什么不好了?
医生做了个安抚手势,“这倒不是。不过……我看孩子之前的检查报告,说孩子身上有些外伤:有些是擦伤,有些是划伤,还有些……就比如孩子屁股上……”
“我目前还不太清楚孩子失忆的原因,问孩子,孩子什么也答不上来。但是,我看他身上这些痕迹,我猜测,孩子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
“老太太,就算孩子有些淘气,咱们当家长的,教育孩子也得讲究方式方法。而且我看孩子非常有礼貌,不像不听话的孩子。所以您回去,还是和孩子爸爸谈谈孩子的教育问题。”
医生说得委婉,可话里话外,就差把“孩子爸爸虐待孩子”几个字打屏幕上了。
吴老太太心知医生可能对吴歧身上的伤,有些误解,可不管怎么说,孩子屁股上的痕迹绝不是误会。
她气得嘴唇直哆嗦,“是,医生你说得很是。老太太我这就回去和孩子“爸爸”谈谈。你放心,我们家绝不是虐待孩子的人家。”
医生见老太太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多言:“好,那我就不多说了。老太太您也消消气,我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您回去再和家里人好好沟通就是了。”
老太太在医生的搀扶下,出了医生办公室。当她回到吴歧的病房外,看到还等在那儿的一大家子人时,突然一拐杖抽到吴二白屁股上。
“啪!”
突然挨了娘揍的吴二白:“娘……???”
老太太抽完一拐杖,老泪纵横。
她握住儿媳妇的手,道:“媳妇,娘对不住你,对不住小歧啊~~你要是还想和我儿子离婚,娘同意了。你把小歧带走,好好照顾他。”
突然没了媳妇的吴一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