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伏声的万俗脸色平静,心中早已经骂娘无数次,但此刻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递出梨花钱之后,这才又说了些表达歉意的话。
伏声巨大的鸟爪掂量着那袋子梨花钱,觉得份量足够,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以长辈的口吻教训道:“你们这些后辈修士,教导弟子的时候,不要一味让他们修行,要知道修行之前是先做人,若是不好好做人,即便有通天修为,那也是白费。”
万俗捏着鼻子应道:“前辈说的是,我等以后一定好好教导弟子。”
伏声挥动鸟爪,心中十分痛快,“罢了,此事就此揭过吧,我也就不去你宗门找你们的麻烦了。”
万俗拱手,低着头,“多谢前辈大度。”
话是这么说,但他此刻心里,就跟吃了一个死耗子那么难受,可偏偏这种难受,也不能表露出来。
至少表面上,不能!
……
……
“小子,你知道我的名声有多重要吗?”
伏声的声音在天空里传来,只在周迟的心湖中响起,“这一次帮你这个大忙,可要好好记着我的人情。”
周迟笑着回应,“自然,等今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伏声哈哈大笑,“就不怕我在妖洲惹出个滔天大祸来,到时候让你来帮着善后?”
周迟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说道:“我解决不了的事情,想来你也不会让我来帮忙。”
伏声无声而笑,眼前的这个家伙,倒是不笨。
他深深看了周迟一眼,然后奋力振动双翅,在湖畔卷起一阵大风,他方才借着风势朝着远处遥遥飞去。
至于这些修士,看着这一幕,几乎都没有人敢出言阻止,更没有人敢多问什么,在这个世上,恩怨对错在很多事情,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些东西,都显得不值一提。
就像是伏声,即便当初他曾在东洲犯下过什么滔天大罪,但那也是当初的事情,如今他脱困而出,境界又在这里,即便再次杀了宝祠宗的年轻修士们,但宝祠宗都不敢找他的麻烦,其余人又能如何?
就算是真有人要在此刻站出来伸张正义,那么大概结局不也是落入他的口中,成为他的腹中美食吗?
既然他没有生出心思要将他们都杀了,那么此刻目送着他远去,几乎就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伏声的身躯太大,即便已经转身离去,过了很久,他那硕大的身躯还是在众人的视线中,只是渐渐拉远。
大风仍在,众人的衣衫都猎猎作响,到了此刻,不少修士其实都心神摇晃,这伏声来自妖洲,境界竟然这般高,那妖洲到底是个什么光景,像是眼前伏声这样的强大妖修有多少?
眼前看着人族和妖族的关系还好,如果以后妖族和人族有一战,那么人族是不是能顶得住?
修士们的想法诸多,但都是自己默默想着罢了,这些话也好,这些想法也好,始终不能对外人去说。
“那不是厉血魔头吗?!”
忽然,湖畔响起一道惊呼声,将不少修士的思绪都拉扯了回来,众人循声看去,就看到湖畔有修士指着那颗人头说话,“他不是早就伏诛了吗?怎么还活着!”
白池和那灰袍道人也再次回到湖畔,看到那颗人头,这才想起来为何之前便觉得熟悉,原来这是一尊东洲有名的大凶,邪道巨擘,早些年曾在东洲做过不知道多少恶事,后来不知道为何便销声匿迹了,如今怎么又出现在了此处?
灰袍道人和白池对视一眼,再环顾四周,却已经没有看到万俗,这倒也正常,刚才他丢了脸,如今只怕很难有什么脸面留在这里了。
不过倒也还有别的可能,或许是心虚也说不定。
“白道友,只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灰袍道人以心声开口,他不是蠢货,这里面怎么看都有些蹊跷。
白池点了点头,示意先询问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再作主张。
片刻之后,灰袍道人在湖畔问询了白溪,白池则是见到了周迟。
一番简单的问询,白溪和周迟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说任何的猜想,哪怕他们已经知晓那就是事实,但也只是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讲了出来。
之后白池和灰袍道人再次出现在湖畔,两人对视片刻,白池率先开口,“依着之前万俗的举动,或许是在吸引咱们的视线,然后让此人来截杀白溪。”
毕竟依着之前万俗的表现,他们认定白溪是杀死宝祠宗的凶手,即便没有证据,也很有可能便要在这里解决白溪。
至于为何要让厉血出手,事情便更简单了,这厉血是臭名昭着的魔头,早些年便已经销声匿迹,是不是归附了他们宝祠宗,这外人根本不知道,所以他只要不自报家门,那么定然不会有什么人将事情落到他们宝祠宗头上。
即便怀疑是他们,也只是怀疑,而不会有任何的证据。
“应该也是这般了,不过没有实证,此事即便怀疑,也没办法,就是牵连贵宗弟子了。”
灰袍道人看着白池,眼眸里有些歉意,之前白池便站出来仗义执言,如今周迟他们又被牵连,这份恩情加着愧疚,让灰袍道人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池看着灰袍道人微笑道:“宝祠宗这些年在北方势大,而且看起来一直有扩大势力,南下的趋势,咱们这些人,其实还是应该同仇敌忾的好,不然等到了后面,说不准都得捏着鼻子在他宝祠宗的眼皮子底下讨生活。”
灰袍道人苦笑道:“如今已经有不少道友已经是捏着鼻子在过日子了。”
重云山还好,离着北方尚远,但他们黄花观,宗门在丰宁府,正好算是在南北分界线上,宝祠宗继续扩张的话,首当其冲的,大概就是黄花观了。
白池想了想,说道:“如今东洲大比,宝祠宗受创,只怕之后的脚步也要停滞一些了,不过我等同心戮力,也不惧他宝祠宗。”
灰袍道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不管如何,还是再次多谢白道友,此次之事,返回观里之后,我定然会给观主好好言说,说不定到时候还要来重云山道谢才是。”
白池听着这话,自然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道谢说法,因此只是微笑道:“倘若真有那日,我自然在山中静候。”
之后两人又闲聊几句,脸上都浮有笑意,今日之前,重云山和黄花观其实八竿子打不在一起,但就因为白池的一些举动,或许能让这两座宗门建立起来一些友谊。
只不过这或许需要一个漫长的友谊,毕竟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是两座宗门,牵扯的事情和人也实在是太广了。
白池虽然是四峰之一的峰主,但也是没有办法拍板的,这种事情,就连重云宗主,只怕也要问询一些人的意见。
灰袍道人回到湖畔,将众人聚集起来,丹药之前已经发放下去了,众人吃下之后,伤势虽然有些缓和,但脸色都还是很苍白,之前厉血在湖畔的威势,给他们实在是留下太大的阴影了,差点他们都觉得自己肯定是要死在这里了。
“要不是那怪鸟……不,那位妖修前辈忽然出现,咱们只怕是都要死了。”
陈师妹感慨一声,后怕不已,但同样也有些疑惑,嘀咕了一声,“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出来之后,便要和那厉血魔头一战,而没有找我们的麻烦。”
听着这话,白溪微微沉默,她倒是知道事情的原委,但这些事情别说对同门,就是对自己的那位师父,也不能说。
灰袍道人听着这话,倒是不觉得奇怪,之前跟白池两人已经聊过了,如今又有这桩事情佐证,他几乎可以确定那厉血便是在销声匿迹之后加入了宝祠宗,按着之前伏声所说,最开始招惹伏声的就是韩辞众人,之后那妖修前辈察觉到了气息,自然出手要将其追杀。
“勿要多想,妖修虽说是妖身,但和我们一般无二,都是修行之辈,万万不可和寻常妖魔视作相同的存在,那位妖修前辈也不是一味的知晓杀人,尔等获救,心存感激便是,要承对方的情。”
灰袍道人缓缓开口,其余人也纷纷跟着点头,那位陈师妹则是好奇问道:“师叔,那位妖修前辈的真身如此雄伟,你认识那是什么吗?”
其实不仅是陈师妹,其余人也十分好奇,对于伏声的真身,他们也都很想知晓。
灰袍道人摇了摇头,“妖洲的修士们传承有序,其根源能追溯到上古去了,其中不乏奇异之辈,而后各族又有通婚,虽说血脉仍旧强大,但种族其实早就有些不太好辩驳了,那位妖修前辈看着是一只巨鸟,但说不准体内还有什么别的血脉也说不准的。”
……
……
重云山这边,周迟难得走到了钟寒江这边,询问道:“没事吧?”
之前那厉血出手,钟寒江直接了当祭出了自己的鱼铃,而不是选择逃避,光是这一点,其实就有些难得。
钟寒江气息有些不稳,但听着这话,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太大的事情,不过只怕要花些时间修复这鱼铃了。”
他摊开掌心,鱼铃在掌心静静躺着,虽然还没碎裂,但上面已经有了一条裂痕,看起来自然是受创严重。
周迟看着这枚鱼铃,自然想起了之前在内门大比上的故事,想了想之后,他说道:“那上面应该有那魔头的气息,修复之时,其实可以参悟几分,不见得有用,但用来印证自己的大道,也不无不可。”
钟寒江原本还在心疼,但听着周迟这话,骤然一惊,看向眼前的这位内门大师兄,他的眼眸里情绪复杂,原来这就是周迟为何能后来居上的原因吗?他在遇到这些事情的事情,竟然没有什么失望沮丧难过,只是在分析对方的长处,然后去汲取,看能不能用来提升自身?
怪不得。
若是周迟一直都是这样的话,那真是怪不得他能在玉府境的时候就能成为内门大师兄,又怪不得之前在东洲大比里能够直接一跃破境。
想到这里,钟寒江对于周迟的佩服,又多了几分,更加觉得自己之前输给周迟,其实并不是什么冤枉的事情了。
他在自己不知道地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有这样的结果,完全是理所应当!
“多谢师兄,我知晓了。”
钟寒江抱拳,这句话说得更加的真诚。
周迟虽说不知道钟寒江在想什么,但还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之后他来到孟寅身边,看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家伙,挑眉道:“死不了?”
孟寅吐出一口污血,愁眉苦脸,“真是差点就死了,要是那鸟再晚一步,我们就真得交代了,我遗言都想好了,不过一想着就算是说出来,当时也没个人能给我带回家去,就难受得紧,也没人跟我说这修行风险这么大啊?要是早知道,我当初就不离家出走了,哪怕是不念书,让老爷子天天打,也总比这会儿好吧。”
周迟听着这家伙的絮絮叨叨,就知道他肯定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也就懒得多说。
不过孟寅虽说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倒是好奇问道:“妖洲的修士,真不吃人?”
周迟沉默不语,要是你早些时候问出来,就有人回答他了。
“不管咋说,反正还是多谢他吧。等以后我要是再见他,他要是落难,我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孟寅嘿嘿一笑,不过很快便牵动伤口,疼得呲牙咧嘴。
周迟则是看向远处湖畔,那边黄花观的修士们,要起身返回观中了,白溪站在湖畔,也看了周迟一眼。
“好像我们的运气还真不错。”
白溪的声音在周迟的耳畔响起,还是心声。
周迟同样以心声回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白溪点点头,笑道:“好,有缘再见。”
周迟这次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