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海风萧瑟,轮船靠港。
苏云眠半睡半醒间,被叫了起来,迷迷糊糊换上泡泡袖深蓝轻纱长裙,来到甲板上,看到岸上灯火璀璨、夜幕之下的千年文化古城——她才恍然。
罗马到了。
那个在历史中辉煌一时的古罗马帝国首都,罗马人口中的骄傲——永恒之城。
也是他们此行的终点。
“夫人,走了。”
甲板上,眉眼矜贵俊美的男人迈步走近,剪裁修身的黑西服在海风中衣角轻掀,浅笑着朝她伸手,却被避开了,女人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走过。
孟梁景笑了笑。
神态自若收回手,他转身跟上,手臂不容置疑地揽在女人细软腰间,亲密无间地下了船。
佛朗西斯摇摇头跟在了后面。
下了船,看到港口处等待的人,苏云眠面上闪过些微惊讶,竟然是郎年。在海岛上没见到他,她还以为孟梁景这次出国并没有让他跟来,原来是在罗马等着。
想想也不可能。
针对科西奥这样重大的事,作为孟梁景最信任的人,怎么可能不跟随在旁。
看来是提前来罗马准备了。
“先生,夫人。”
郎年轻喊了一声,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冰冷,侧身拉开车门静候两人上车。
却在这时,
落在后面的佛朗西斯突然开口:“孟梁景,我就先走了。”
孟梁景头也不回摆摆手。
上了车,看着窗外朝她眨眼嬉笑的红发男人,苏云眠面有疑惑,“他不一起吗?”
这段时间,虽然和佛朗西斯接触不算多,只知道是个嗜酒如命又被迫禁酒的男人,对方这几天一直和孟梁景一起准备着什么计划,现在这意思,是不参与了?
“他有别的事要做。”
孟梁景揽着她腰际,身体相贴,淡笑着说:“夫人好奇他做什么,多问问我啊。”
“......好啊。”
苏云眠侧头,凤眸淡然,“计划是什么?”
“这不重要,”孟梁景笑,“你只要知道结果一定会是好的就可以,我会护好你,不会有事。”
总是这样。
每次问起,男人就是这种话术,总是避而不谈,将她完全隔绝在了计划之外,只需要等待结果就好。
不过,
说到底,科西奥的事确实和她关系不大,她也是无辜卷入,无妄之灾罢了。
可既已卷入,真就能无关吗?
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罗马夜景风光,街上肤色各异的各国游人,苏云眠眉心微拢——无论被迫还是不得已,她可是也到了罗马,到了孟梁景口中的计划终点。
她只知道,孟梁景将会在这里,把过往一切清算,同科西奥做个了断。
而她虽站在这舞台上,却几乎一无所知。
又当真能毫无干系?
心中忧虑难掩,她很不安。
......
夜色下的罗马,仍繁华热闹。
车缓慢行驶在宽阔的街道,停在建有一巨大浮雕喷泉的高档餐厅门前,被孟梁景牵着下车时,苏云眠还有些茫然。
“做什么?”
“不去找科西奥吗?”
预想到来罗马会发生的事,从下了船开始,她心理精神都随之紧绷起来,生怕有个意外。
那男人有多恐怖,她深有体会,半点不敢松懈。
“夫人,你太紧张了。”
孟梁景朝驾驶座上的郎年摆手示意了下,牵着苏云眠的手往餐厅里走,语气平静淡然,“我说过,我准备好了一切。”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如何能不担心?”苏云眠眉心紧皱,“我都在这里了。”
“放心。”
孟梁景笑道:“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饭也要吃,不是吗?我可是预约好了。”
“......”
好吧,
吃饭确实是要紧事。
在能一眼看到喷泉全景的位置落座,点了餐,等待时听孟梁景闲聊才知道。
这家餐厅是意大利真正的美食瑰宝。
号称罗马最好吃的餐厅。
预约制的。
等菜期间,服务人员突然拿来一个纤细水晶瓶,里面插着一支露水晶莹的鲜玫瑰,摆在靠近苏云眠的位置。
她愣了愣,
好奇地四处张望,看到周围桌上都有插着鲜玫瑰的水晶瓶,就也没在意。
应该是餐厅习惯。
在她注视窗外喷泉时,一支乐队悄然无声落座于餐厅乐台上,拉响前奏轻悠的交响乐,乐声空灵,温柔似水掠过她心神,抚平了她无意识紧蹙的眉心,淡化心间始终不安的焦躁。
心绪稍稍平静下来。
就在苏云眠听得出神时,身侧突然响起孟梁景轻唤,“夫人,不饿吗?”
一盘切成薄片的柠檬牛里脊摆在面前。
苏云眠微抿唇,没理会男人,垂眸拿起刀叉,挑起一片尝了尝,炖的软嫩的牛肉混着柠檬的清香,入口即化,口感清新不腻。
确实好吃。
尝了几口,她就放下了。
一旁的孟梁景微挑眉,也没说什么,顺其自然把剩下的牛里脊吃了。
后续的菜都是这样。
菜的种类繁多,用的都是常见的材料,搭配做法倒是新奇,量小精巧,只是苏云眠胃口不太好,每道菜她也只浅尝了几口,确保不会饿,就不再吃了。
用过晚餐,
郎年接他们去了早订好的酒店,终于不用睡在船上,苏云眠洗去一身疲惫,刚准备睡一会就听到卧室门外隐隐有声音传来——
是孟梁景和郎年的声音。
......
酒店豪华套间大厅,
靠坐在沙发上,轻轻转着一支红酒的孟梁景看向侧座的郎年,淡声询问:“如何了?”
“做好调整了。”
郎年平静回答。
确定苏云眠被关在海岛上,孟梁景就安排他提前来罗马,开始后续的准备,得知计划有改动,最熟悉计划的郎年也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了调整。
只是......
“先生,真要带夫人去吗?”郎年微皱眉,“会很危险......她会成为活靶子,万一......”
“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
昏黄灯光下,孟梁景狐眸泛着冷幽的光泽,“只要盯好了,不可能会有那个万一,这是最完美的策略。”
似是不想再讨论这个,他又问:“他们呢?”
知道他是在问科西奥的人,郎年收起多余的情绪,面无表情开口:“都到了,科西奥也来了,他们的人已经在行动了,这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传过来。”
“好,继续盯着。”
孟梁景轻轻一笑,将手中未饮尽的酒杯重重放下,内里嫣红酒液轻晃,血一般鲜艳。
“他会自己找来的。”
......
确定一切没问题,孟梁景就回了卧房。
看了眼床上卷着被子,侧躺熟睡不动的人儿,脸上不由露出放松的笑,简单冲洗后,钻入被中,轻轻将人揽入怀里,下巴抵在女人肩上,安眠睡下。
呼吸很快平稳。
怀里熟睡的女人,却在此时慢慢睁开了眼,凤眸里翻滚着淬冷的风暴,冰寒入骨。
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活靶子?
难怪一直不愿意告诉她计划,原来是这么个想法啊......想要用她做诱饵?活靶子?
怕她知道不会同意吧。
可为了什么?
引诱科西奥出面?
真的能吗?
她对科西奥应该没这么重要,可如果不是为了这个,那又是为了什么?
刚刚他们的谈话,并未详细提及计划。
只知道,
她在这计划中应该还算重要,但好像又不那么重要,毕竟是个被推在危险漩涡中心的活靶子,稍有不慎就可能完蛋......对手可是那个狠辣无比的科西奥。
想到那个恐怖的男人,苏云眠左手掌心、肩上还未完全痊愈的伤口就隐隐作痛。
她忘不掉古堡的日子。
阴影缠心。
她大概只是计划里的牺牲品。
古往今来,
但凡诱饵,哪个有好下场?
呵。
她现在也大概理解,男人这段时间为什么突然各种献殷勤,对她好了......心里愧疚,想要弥补她?
那还真是难得。
孟梁景这种人,什么时候还会有这种名为愧疚的多余情绪了?
假惺惺。
这些天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如切片掠过,男人微笑温柔的话语,海底古城的浪漫,星灯下的蛋糕,满头芬芳的柠檬花,月夜耳畔的情歌,还有抱着她冲出海岛那一幕......画面骤然开裂,碎裂成片。
果然,
她也终于明白,男人为什么会奋不顾身来海岛救她。
原来是这样。
如果在他们的计划里,她是那个针对吸引科西奥的活靶子,确实不能少了她。
怎么可能不救她。
不救,计划要怎么进行?
苏云眠突然就很想笑,她真想告诉男人,何必这么麻烦,反正他只要像以前一样逼她,她难道就能反抗的了?她难道还能不去当那个活靶子?
她难道能拒绝吗?
何必还亲身上阵,来上演这么一出假惺惺的‘深情’戏码,好像她有多重要似的。
徒增恶心。
想到就阵阵反胃,紧抿唇压抑着胸腔鼓动的恶心,情绪翻涌,瞳孔周边泛起几缕血丝,恨意冲至顶点,再难遮掩。
有一瞬,
她想掐死身后的男人。
凭什么要事事皆在你掌握!
凭什么你可以永远轻松置身在外!永远高高在上凭栏看戏!永远随心所欲!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