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姑娘伤得很重,身体像个筛子一样存不住气,”老道士一手持拂尘,一手捋着胡须道,“为今之计,贫道有一道方子能给许姑娘补气,只是治愈需要耗费三十年。”
“三十年……这么说是没办法了?”陆长卿心中一凉,“三十年后,妙嫣都已经快五十,而我也是个六十的老头了,还有什么用?”
千机子想了想道:“还有一个法子,能快速补气。”
“道长快说!”
“此法名叫采骨化命术,”千机子瞥了一眼许妙嫣,缓缓踱了两步,“陆大人有一双儿女吧?”
“怎么了?与他们什么相干?”陆长卿惊讶地问。
“许姑娘落得如此地步是因为她与你是孽缘,解铃还须系铃人,要匡扶这段孽缘就必须借由陆大人的两个孩子,”千机子说道,“他们是陆大人的骨血,只需用两个孩子的腿骨熬汤做药引,给许姑娘喝了,她就能很快痊愈。”
“什么?”陆长卿以为自己听错了,惊得半站起身,“用人骨炖汤?!”
“不错。”
“荒谬!”陆长卿一振衣袖,大义凛然道,“你这妖道满口胡言,我认识宫里的御医,从未听说过什么方子是用人骨做药引的!”
千机子皱了皱眉,尖嘴猴腮的脸上表情换了几换,冷声道:“医者救人只知望闻问切,而贫道却能看上下五世、劫数命理。贫道早已说了,你与许姑娘是孽缘,要么就彻底斩断,要么……扶正孽缘自然不是什么正途,就看陆大人自己的意思。”
陆长卿呆呆坐回睡榻上,沉默许久吐出一句:“不成,两个孩子没了腿骨,还怎么行路?”
上回让他取方浅雪的心头血已经让他内疚许久了,现在又说取两个孩子的骨头,他怎么忍心?
“既然陆大人不愿,那就当贫道没说,”千机子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略一拱手,“告辞了。”
待千机子走出寝房,屋里重新陷入一片令人心慌的安静。
陆长卿欲语还休,还是许妙嫣先开口。
“陆郎,千机子道长说得对,你我既然是孽缘,就该趁早断了。”许妙嫣将头偏向一边,低声啜泣,“你让人送我回江宁吧。”
“胡说什么?”陆长卿心痛难忍,“你如今已是我的人,又得了这病,还能去哪里?”
“我知道,外边的人都笑话我,就连婉柔妹妹也瞧不起我,说我不能给陆家大房留后了还赖着你……”许妙嫣是真心委屈,她好好的来一趟上京,荣华富贵没享受到,竟弄得一身狼狈。
“婉柔?”陆长卿又气得捏紧了手心,“你别听她胡说,我已经和杜家说好了,这两天就让她去给杜金宝为妾,省得整天留在家里无所事事,就知道乱嚼舌根。”
“可是我不能诞下子嗣,以后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许妙嫣哭得梨花带雨、见者伤心,“就算她们当着我的面不说,背地里还是笑话我的。”
“妙嫣,世上未必就只有千机子说的一个药方,等我去四处打听一下,说不定有其他办法呢?”陆长卿将人搂进怀中,轻抚她的长发,“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话他也只是随口一说,就连太医院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哪是这么好治的?
陆长卿也没抱什么希望,根本没派人出去打听,不过是安慰许妙嫣罢了。
过了两日,从杜家来了一顶小轿,载着陆婉柔去了礼部尚书杜谦虚的府邸,从西侧门入,进了杜家大公子杜金宝的院子。
从此,陆婉柔就成了杜金宝的贵妾,她一走,整个陆府瞬间安静不少。
“婉柔小姐哭得可厉害呢,老夫人也是不太乐意的,可二爷收了杜家的聘礼,”马车里,翠霜给方浅雪泡了一杯花茶,“真想不到,二爷平时那么疼婉柔小姐,竟让她去给人当妾。”
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陆家老太爷和大爷都死了,陆婉柔只能听兄长的,她心气儿再高,平日里再娇纵也越不过规矩。
“他是不想陆婉柔在家给许氏添堵,何况他也不觉得给人做妾有什么丢人,还觉得陆婉柔能嫁进杜家是高攀呢。”方浅雪了解陆长卿,这男人看似深情,其实很凉薄。
对待亲生妹妹尚且如此,遑论其他人?
翠霜轻叹口气,没再说话。
她只是个丫鬟,将来说不定也是给人当妾的命,比陆婉柔还惨,有什么资格可怜人家?
“翠霜,你可愿意跟我一起离开陆家,去自立门户?”方浅雪笑着看她,“等我们自己立了门户,就再也不用什么都听男人的。”
“我们吗?”翠霜眼睛一亮,“可女人不能……不能自立门户啊。”
大雍律法,户主必须是男人。
“嗯,总会有办法的。”方浅雪笑笑,“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就带你走。”
她现在是二品女官,办法比以前多,实在不行让陆清远当户主,她能拿捏。
“奴婢愿意!”
马车到了宫门外,翠霜等在马车里,方浅雪一个人进去看麒麟。
她现在说是掌印女官,其实主要职责还是养麒麟,太后不怎么召见她。
走到御花园中,两个低等嫔妃朝她屈膝行礼:“方大人。”
二人看起来是婕妤,或是美人,品阶不高,按规矩,需向高品阶女官行礼。
方浅雪朝二人点头致意后,就走了过去,并未停留。
可走了几步却听见身后传来议论声。
“二品女官又怎么了?不过是个养马的,连皇上的衣角都没摸过。”
“就是,还真把自己当妃子娘娘了,呸!”
方浅雪皱了皱眉,并未回头教训二人,只是觉得可笑。
她从来都不把“摸过皇上的衣角”当做什么值得炫耀的事,要真说起来,女子以色事人,应该是件很丢人的事吧。
而且那两个低等嫔妃是自愿向她行礼的,她又没强迫。
行了礼后又觉得自己吃亏,所以背地里嘲讽她,可见她们的心理有多扭曲。
“我帮你教训过她们了。”耳边忽传来男子清哑的声音,如春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