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五真是个好热闹的日子,原本要去侯府看娶亲的人,忽然发现了个更有乐子的去处。
卫国公府的三媳妇,温家的五姑娘温云秀,在回去参加自己哥哥的婚礼时,被人扯住了衣裙,撕心裂肺喊救命,进退不得地耗在了卫国公府门前。
婢子叫常朵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左右膀大腰圆的婆子要来拉,常朵儿就是不肯入府,还说什么得主母同意了她进门,她才进去,不然就要撞死在国公府的石狮子上。
常朵儿是个有演技的好手,一张嘴说起话来伶牙俐齿,能说的黑白颠倒,旁人休想打断,温云秀对她如此超水平发挥也感到震惊,一早上憋着笑听常朵儿讲述卫三如何爱上她,强要了她,日也要,夜也要,简直把闺房夜话拿出来当话本子讲,听得一群闲汉和大娘们面红耳赤,一边唾弃她大庭广众之下不要脸,一边又忍不住起哄让她多讲些。
年轻貌美的常朵儿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哭道:“三公子说了,只要我有孕,就立即休了夫人,扶我做正室,可是我真的有孕了,他又不提了,我总不能无名无分当个姘头!”
“你你你,你有孕了?”温云秀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倒在地,一群婆子忙过来搀住她,温云秀好容易缓了口气,常朵儿又扑了上来拉扯她,“夫人,夫人,三公子哪怕纳我做个妾室也好啊!”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求夫人?”冬青一把推开她,“你打量没人知道你的底细了?你原是大公子房里的奴婢,先是被三公子破了身,又在大娘子眼皮子底下和大公子勾勾搭搭好了好些年,大娘子为了打发你出去,这才派了你出门去伺候三公子,现在好了,勾引了三公子,倒来求夫人让你进门!”
常朵儿立即哭诉道:“难道是我愿意吗?三公子占了我身子的时候,难道我愿意吗?大公子要同我好的时候我愿意吗?他们来找我睡觉,我能躲得了吗?”
匆匆赶来的卫彦,下马车时,劈头盖脸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愣了一下,原来常朵儿还跟过大哥?顿时觉得晦气,甚至还是怀疑这阵子,常朵儿是不是也还同时陪着他大哥,而温云秀和国公府其他人也愣了,不过才外出了几个月,卫彦就像是枯了的半截树枝,面色蜡黄,眼眶青黑,瘦成了皮包骨,走起路来,都要让小厮扶着才行。
人群中,看热闹的人喊了一声,“好一个日也要,夜也要,这是要把三公子榨干了,死在软榻之上啊!”
温云秀眼含热泪地望着卫三,“夫君,我对你不离不弃,你却找了这样一个人来羞辱我!”
卫家的事,多多少少也传了些风言风语出去,大家立即便联想到之前的闲话,窃窃私语着,卫彦面上挂不住,走了两步喘口气,抬脚踢中了常朵儿的心窝,“你这个娼妇,现在还敢来泼脏水,离间我们夫妇!”
那常朵儿却似不要命似的,还在攀扯着,最终又被卫彦踹到在地,这一次可踹得不好,常朵儿捧着胸口,喷出一口血来,昏死在地上。
而大门口,在一众妾室处日夜辛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的卫国公穿好了衣服,正打算出门去温府赴宴,却听门口闹了起来,又听说自己三儿子回来了,恼羞成怒走到门口,正好撞见卫彦一脚将常朵儿踢晕过去。
“逆子!你好大的架势!”卫国公不由分说,竟是一把推倒卫彦,冲他也踢了一脚,可卫国公万万没想到,这一脚也将卫彦踢得吐血,而且看着比常朵儿厉害多了,俨然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的。
这一下,卫国公慌了手脚,温云秀哆嗦着连忙冲上来,撩起卫彦的眼皮看,“父亲,你这是要踢死他啊!”温云秀大喊着,一边支使冬青,“快去家里喊我二姐姐来为我做主!再去我房里拿针,现在可万万不能抬他!”
于是,卫国公门口躺了两个昏死之人,就在忙乱中,看热闹的人忽然尖叫起来,“那个女子,那个女子流血了!”
“哎呀,不是还有身孕吗?该不会被踢得小产了吧?”
“天呐,这么多血,要人命啊!”
“父亲。”温云秀急道:“这,这可是夫君的孩子——”
孩子这两个字一下子刺激到了卫国公,他为别人养了半辈子儿子,难道还要替人养孙子不成,当即冷喝道:“住嘴,她富贵有命,生死在天,哪有什么孩子!”
温云秀迎上卫国公的目光,在卫国公眼里,她是那日的知情人,听得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于是温云秀道:“既然都是女子,我将此女抬进去救治吧,至少不能让她在这里出事。”
“好,那大夫来,再看这逆子不迟。”
温云秀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瞥向卫彦,他的脸色已经青紫,很显然这几个月来下的毒药,现在也要到彻底要爆发的日子了。
卫彦缓缓伸出手,握住卫国公的脚踝,他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五脏六腑仿佛化成了碎块,令任何一个动作都格外艰难,无处着力似的。
“父亲。”卫彦喃喃自语,喉头涌起一股腥甜,牙关守不住了一般,口里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喷了出来,溅上卫国公一鞋,接着他连呕了几大口,卫彦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喷出来的,不仅是血,似乎还有碎肉,他想要求救,可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身体也越来越疼,被掏了大洞似的漏着风。
好冷。
卫彦眼皮渐沉,慢慢合拢了。
“国公爷,国公爷——”卫国公身边伺候的总管慌了神,“三公子,三公子似乎不对了。”
卫国公一直眺望着大夫来的方向,听闻这句话,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胸膛竟然都失去了起伏,此时也不知谁尖叫了一声,“死人了!卫国公家的三公子死了!”
卫国公的手指在卫彦鼻尖轻轻擦过,的确没了热气,他心中忍不住一慌,众目睽睽哦踹了卫彦一脚,怎地他就死了?
卫国公不敢再假手于人,将卫三抱起,叮嘱总管道:“把人群驱散,快点去催大夫!”
卫国公清楚地知道,便是大夫来了,卫彦也活不了了,他在他怀里,已经没有了呼吸。
而且,卫国公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卫彦竟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一个时辰后,卫家的事从城西传到了城东:卫彦踢死了外室肚子里的孩子,卫国公踢死了卫彦。
温云秀和扮作温云沐前来的白虹,坐在房中啧啧嘴,这可真是臭名远扬的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