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黎黎的出现,令盛金记陡然热闹。
一则是她大婚刚过,余波尚在,二则是入京至今,未在京城贵眷中露面,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都聚过来要一睹芳容。
盛锦深见人群渐多,便连忙将两人引到自家后院说话。
“这是盛东家,盛锦深,这是蒋姐姐,盛金记的二东家,现如今这金号是两位做主。”温云沐介绍着两人。
“早就听闻京中盛金记有位女东家,果然名不虚传。”离黎黎恭谨地行了个礼,几人这才坐定。
盛锦深拍拍手,房外进来一排人,前几日侯府让人过来传话,定下了各色头面、首饰、珠花,想来就是为这位新主母置办的。
“全是新东西,大部分都是要孝敬去宫里的,留给你们府里先挑。”盛锦深笑着和温云沐坐在一处喝茶,而蒋隋珠陪着离黎黎在挑选收拾,盛锦深望着这一幕,忍不住叹道:“你哥哥这才有个疼娘子的样子,哪像那姓卢的伥鬼,连买个肘子都要回去自己吃,还要搏个爱妻的美名。”
“卢家安死了。”温云沐淡淡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日,在京兆府已经销了户籍了,我细细盘问过,先是烂了手,后是烂了脚,军士们拖了一天实在是拖不动了,才发现人已经死了。”温云沐闲闲说着,云淡风轻,“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蒋姐姐,你想跟她说也行,不想惹她烦心,不说也行。”
盛锦深把目光投向蒋隋珠,她笑得很开心,自打认识她,鲜少见过她这般心无城府的时候,便嗟叹道:“才过了几天好日子,这等晦气事,不提也罢。”
“我也觉得是。”
“那卢夫人呢?”
“带着卢尚书的灵柩回老家不久后就病倒了,听说没多久也没了,卢家的老二、老三和在朝为官的子侄,守孝的,被牵连外派的,基本上也要泯于人海了。”
“卢家在苏南尚有根基——”
“你放心,卢家安闹出如此丑闻,卢尚书又死因不明,卢家那些人奸猾得很,都知道这一代是无望了。”温云沐轻轻转着手上的杯子,“都是世家大族的,有些什么丑闻也不稀奇,你和蒋姐姐就安心吧,卢家这只恶鬼,已经散了,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们。”
”那便极好。”盛锦深凑过来,低声道:“你让我找的那些人,有点意思。”
“怎么说?”
温云沐让蒋隋珠带来的名单,她细细看过一遍,都是些熟客,可这些人也不同时出现,平日里也没什么交集,蒋隋珠在前头观察着,也套了话,都没发现什么不妥。
“隋珠觉得你既然给了这个名单,就一定不是空穴来风,于是她这些日子以来都在柜台上,把每日这些人往来的情况都记录了下来,我们忽然发现,左怀书的夫人来的是最勤快的,而她一来,就能碰到熟人,你知道我们这种铺子,哪里是有人会天天逛,之前我们都以为是她闲着来打发时间的,后来看看你那单子,这才警觉,原来那些数人,都列在上面。”盛锦深把几张纸放在桌上推过去,“我们找人去跟了左夫人,这是她这个月来的日子去了哪些铺子,以及当日见过的人,见的大部分人都在你的名单上,还有许多个没有的。”
左怀书?
凌霜书院送糕点的对象,左夫人。
似乎有条隐秘的线,将几人串在一起了。
“辛苦了,盛姐姐。”
“你跟我说这些辛苦不辛苦的,太见外——”
两人说着话,蒋隋珠和离黎黎已经挑完了盘子里的,离黎黎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外头有一副耳坠子适合云秀——”
“那我们陪你们去逛逛。”
蒋隋珠笑道:“我陪娘子去吧,你们坐着说话。”
“坐哪说话不是说话,我们也去吧。”温云沐起身,将纸条稳妥的贴身收了,盛锦深跟在身后,低声道:“这几日从许多人口里得了消息,说是晋王这次回京要纳个侧妃。”
“侧妃?”
“对,晋王妃不怎么露面,都说她和晋王感情淡薄,晋王之前有两三个侧妃,但一直没孩子,这次回来又是战功赫赫,很多人都想攀这根高枝,抢先得个一儿半女,也能母凭子贵。”
温云沐笑道:“那你不是发财了?”
“可不是么,生意都比平日好了。”
盛锦深和温云沐走得慢,两人在天井里还站了站,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殊不知前厅已经炸了锅,围上了好一圈人。
蒋隋珠陪着笑脸,小心地应付着,而厅里站的那位美妇人却不依不饶。
此事说来也是倒霉,离黎黎看中的那对耳坠不巧被这徐娘子也看中了,离黎黎不想多生事端,好脾气地让给了她,可巧东家拿着先前被离黎黎选中的钗过来,问凤眼上的顶珠要不要换成东珠。
而这钗,又被徐娘子一眼相中,非要当即带走。
离黎黎便是个泥人,也有了火气,两人便相争不下。
蒋隋珠连忙支使掌柜的来找盛锦深和温云沐。
”这位徐娘子什么来头?“
“本来只是怀王养在外头的娘子,棘手的是前几日刚被怀王抬进府里纳了妾——”
温云沐脚步一停,将盛锦深拦住,“你去取买卖文书来,我签了再出去。”
盛锦深茅塞顿开,“对,这边来。”
既然签了买卖文书,东西就是温家的,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来强占。
温云沐走到堂前时候,人已经聚得颇多,徐娘子是个大嗓门的泼辣货,她并不认识离黎黎,只仗着王府的势力,定要强压她一头要了那支钗。
离黎黎轻抬眼皮,并不将人放在眼里,只任由对方吵闹,始终坐得稳如泰山。
温云沐在人圈外停住脚步,饶有兴致地看了起来。
那徐娘子,着实是个人才,叉着腰,吆五喝六,见离黎黎云淡风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手就打翻了离黎黎手上的茶盏子。
“哎呦,这套黑釉兔毫缺了这一盏,一套也都残缺了。”
“什么黑釉兔毫,你忽悠我没见过吗?”
银屏儿气急,道:“我家姑娘的茶盏子也是你随意打得?这一盏便要一两黄金,这一套可是千金难买!”
“呦!”徐娘子理着鬓边碎发,翻了一个白眼,“你少来打肿脸充胖子,京城里再有钱,能有钱得过怀王府?”
离黎黎长身而起,示意银屏儿将门外的护卫喊进来,温云沐见状会心一笑,凑在盛锦深耳边说了两句,盛金记的掌柜忙捧着买卖文书和一应首饰挤进人群来,将东西递到了离黎黎面前。
“屏儿,东西拿着,将此人绑了,我们去报官。”离黎黎浅笑道,“既然怀王殿下是皇亲国戚,那我们就走个流程,去一趟京兆府吧,状告这位娘子巧取豪夺在前,又打碎他人财物在后,咱们去辩个清白。”
徐娘子一愣,怎么还有人上赶着自投罗网呢?搬出了怀王府的名头,还要去告官,难道不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
“哼,去就去!”
此时,门外忽然闯进一群军士来,在人群中开出条道来,虎背熊腰、盔明甲亮,散发出的森然之气震慑了一众人等。
徐娘子心头一慌,“你你你——”
领头的军士道:“娘子,小侯爷让我们来送娘子去京兆府,请——”
离黎黎回过脸,冲温云沐眨眨眼,扬起嘴角笑了笑,率先带着人走了。
“你不跟着去?”盛锦深问。
“你放心,我这嫂嫂,才不吃亏。”温云沐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