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深夜，月光被浓云切割成碎片，斑驳地洒在青石板路上。钟艾揣着满肚子阴阳志里古时阴阳师的离奇经历，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檐角铜铃随风而动，惊飞了栖息在槐树上的夜枭。
她本想睡下，但忽然又想起书房的抽屉里，还有几个布袋静静躺着，檀木抽屉缝隙渗出暗红流光，像蛰伏的兽瞳。上次的“大勋书王府，舛命沦江路。势倾北夏门，哀靡东平树。”还没解开，这次的又追了上来，她不好一直搁置着不读。
钟艾看向自己手机屏保上的时间，蓝光映得她眼底血丝愈发明显，她忽然发现自己回到雁镇居然已经半年多了，半年来，除了算了几次命，通了几次灵之外，一切居然毫无进展——最离谱的是，现在那个千年老鬼居然不理自己了。
钟艾其实知道自己该去祠堂打破砂锅问到底才能痛快，但昨晚破奴的冷漠让她有一种莫名的郁气堵在心口，喉咙像被塞了团浸水的棉絮，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既然人家不想理你，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钟艾越想脸色越差，指甲抠着桌角，在指尖带出一种闷痛。在情绪陷入烦躁之前，她选择了喝口冷茶冷静一下，冰凉的茶汤激得胃部痉挛。她还是拿出了昨晚被塞在手里的布袋，熟练地大开，里面的字像弹幕一样弹了出来。朱砂字迹在黑暗中泛着血光，飘浮时拖曳出残影。
“长衢罗夹巷，王侯多第宅。两宫遥相望，双阙百馀尺。”
钟艾赶忙誊抄到纸上，随后盯着这几句陷入了沉思——自己为什么没去读汉语言专业呢？但凡读了一点，也不至于这么一头雾水！很快，揉皱的草稿纸堆成小山，每张都画着愤怒的简笔画小人。
她默默的打开被她扔在一边吃灰的电脑，开始查阅翻译，这首诗居然还和破奴来自同一个时代，作者是个无名氏。网页加载的蓝光在她脸上投下诡谲的网格。
钟艾盯着网上各种版本的翻译，足足一个小时都没明白这句诗和他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烦躁地摔了下鼠标，惊得窗边绿萝叶片簌簌发抖。雁镇是个一百八十线的小镇，既无王宫也没百尺高楼。
她干脆放弃，起身从书房冲回卧室，跳着扑进了自己的大床，发出哀嚎：“救命啊！老天爷！啊——”正发疯，忽然有敲窗户的声音传来。雕花窗棂映出扭曲的兽形暗影。
咚咚咚。
钟艾一抬头，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窝。一片黑暗中，一双血红色的眼珠子漂浮在半空，瞳孔里流转着星河般的碎芒。吓得她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钟艾，是我啊！”黑狐的声音响起，带着山涧回响般的空灵。
钟艾提起的心瞬间放下，她拿着枕头扔向窗户：“吓死我了！”喊完，她起身开院门。
彭闪闪一身淡蓝色休闲套装，带着个口罩，鬼鬼祟祟站在门口，偷感十足。
钟艾疑惑中带着抱怨：“你这是做什么？直接敲门就好了，这狐狸悄无声息坐在窗户上，把我吓死了！”
彭闪闪却忽然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美甲上的碎钻折射出冷光。示意她小声一些，她转头环视一圈，耳坠随着动作晃出残影。确定没人，才推着钟艾走到了院子里，把院门关上后，还煞有其事的从里面锁上。铜锁扣合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黑狐在院墙上跑了一圈，爪尖在琉璃瓦上刮出刺耳鸣响。确定一切安全后，从墙上跳下来变成了人形。
钟艾被她们的动作弄得一头雾水，一脸无语，但本着姐妹的行为一定有道理的心态，她一言不发的配合着，彭闪闪把她摁在了卧室床上，随后又紧张兮兮的锁上了第三道门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钟艾，答应我，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要生气好吗？”彭闪闪坐在钟艾身边，一脸郑重。
“你要搬回去了？”钟艾试探性猜测了一下彭闪闪做什么会让自己生气，抓乱本就蓬松的头发，绞尽脑汁后觉得这件事说不定彭闪闪会担心激怒自己。
“比这件事，可怕100倍。”彭闪闪从这句话确认了钟艾确实被蒙在鼓里，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心里对好朋友又升起了一股同情。
“啊？难不成是你爸妈帮你哥把公司抢走了？”钟艾眉头皱起，神色也开始凝重，彭家父母要是做出这种糊涂事，她爬也要爬到彭家给他们点教训。
“怎么可能~~我爸妈刚回来没几天，就算有动作也不可能这么快，放心啦！小艾，这次……是你家的事情。”彭闪闪被好友这个脑回路弄得有些无语。摘口罩时带落几根发丝，发梢卷曲如问号。
“我家就我一个人，还能有什么事？我父母难不成诈尸了？”钟艾笑起来，她实在想不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下，还能有什么能刺激到她的事情。
“你家的确是你一个人，但是，又不止你一个人啊！”彭闪闪被钟艾这个无所谓的态度弄得有些着急，喊道。
钟艾眼睛瞪大，看向彭闪闪，又猛地转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站在一旁的黑狐，黑狐眨着无辜的眼睛，兽耳在发间若隐若现，看向钟艾的眼神里，也是同情。
钟艾脑中灵光一闪，难怪她看完书回到卧室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完成，原来是下午信誓旦旦要帮她去探查破奴的黑狐没回来。
她看向眼前这两张欲言又止的脸，喉结艰难地滚动。小心翼翼问：“是不是破奴那……出事了？“隔壁书房里的电脑屏幕突然熄灭。黑狐和彭闪闪对视一眼，彭闪闪朝她点了点头。
“我下午去了祠堂……我看到……”黑狐忽然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一种未知的恐慌缠绕上她的心尖，这个破奴是个千年老鬼，能通地府鬼神，之前与自己交手也定然留了几分力——如果他知道自己和钟艾说了他不愿透露的事情，她，是否还能活命？
彭闪闪看她犹豫，接过话便大声道：“她看到你家的佣人，一直可以看见那个破奴神的魂体！”
话音未落，整座宅院的铜铃突然齐齐震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