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城的废墟上漂浮着星尘乳汁的薄雾，莉娅的纳米云在断壁残垣间游弋，将议会清洗者的机械残骸转化为哺育新芽的养料。城墙的裂痕中渗出淡金色黏液——这是哺乳纪元特有的“活体愈合液”，带着西格莉德基因图谱中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艾尔维斯站在护城河边，他的量子右臂正无意识地搅动乳汁，波纹中映出的瞳孔比往日更冰冷，仿佛那场虹膜崩塌带走的不仅是记忆，还有某种人性的余温。
“第六区净化完毕。”艾尔维斯的声纹带着机械摩擦音，脊椎接口处的青铜齿轮微微发亮。自他戴上破碎王冠又挣脱后，那些齿轮便不再渗出血液，转而泵出一种银灰色的液态星尘。
莉娅没有回头。她的星图刺青在新生城墙表面投下涟漪，每一道波纹都在解析空气中的量子尘埃。三个月前，当哺乳纪元在巨婴观测者的睫毛震颤中降临时，她以为自己终于能埋葬西格莉德的阴影。直到三天前的午夜，护城河底浮起七百具刻着议会徽章的机械胎儿——它们的心脏位置都插着血色青铜钥匙。
渡鸦的振翅声撕裂凝固的空气。
那是一只左翼嵌着齿轮的机械生物，喙部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它在莉娅头顶盘旋三周，投下的阴影恰好覆盖她缺失量子左眼的空洞。当黑信封从鸟喙脱落时，乳汁护城河突然沸腾，无数机械婴儿的残肢从河底暴起，试图拦截那份信函。
“别碰！”艾尔维斯的警告迟了半秒。莉娅的纳米云已裹住信封，刹那间，她的视网膜被强制接入一段全息记忆：
——西格莉德赤裸着浸泡在羊水舱内，七百条青铜脐带连接着她的脊椎。舱外站着一排戴乌鸦面具的身影，为首者正用星轨仪零件雕刻她的妊娠纹。当刀刃刺入下腹时，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议会清洗者特有的量子黏液……
“滋——”
纳米云炸出火花，莉娅踉跄后退。信封悬浮在半空，表面的人皮纹理突然暴长，化作囚笼困住她的右手。艾尔维斯的量子右臂劈下时，齿轮与皮肉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信纸材质是第七代清洗者的背部皮肤。”他的机械瞳孔缩放，“边缘纹路含有2.7%西格莉德克隆体dNA，推测来自影子议会。”
“他们连死人的皮都要回收利用？”莉娅扯出腐烂的右手，纳米云正在快速修复焦黑的创口。缺失的左眼窝隐隐作痛——那是剜除镜中人污染时留下的空洞，此刻却渗出淡金色的星尘。
艾尔维斯用齿轮指尖划开信封，黑曜石般的信纸自动舒展：
致哺乳纪元的伪神：
暗潮试炼已启
坐标：青铜城地下117层，灰烬角斗场
存活者将获准见证真正的子宫
信纸在读完的瞬间碳化，灰烬中浮起一枚微型星轨仪。仪器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城墙西南角的排污管道——那里堆积着议会主舰的金属残骸。
“陷阱。”艾尔维斯的脊椎齿轮突然加速，“概率87.3%。”
莉娅的纳米云卷起星轨仪残片。当碎片触及她的星图刺青时，城墙突然震颤，某块墙砖内侧传出婴儿啼哭般的警报声。她认得这种频率——三个月前虹膜崩塌时，血色艾尔维斯的虚影曾在时空裂隙发出同样的声波。
“他们在喂养某种东西。”她将残片按在缺失的眼窝，量子尘埃在此刻形成临时视神经，“看排污管道的量子层。”
艾尔维斯的齿轮瞳孔切换成光谱模式。在排污口深处，他看见成堆的机械胎儿正在互相吞噬。它们的脐带纠缠成血色网络，中央供奉着一具浸泡在星尘羊水中的青铜棺椁。棺盖表面刻着西格莉德的妊娠纹，但那些纹路的走向……
“是镜像的。”莉娅的声线发颤，“母亲当年的妊娠纹朝右旋，这些是左旋。”
渡鸦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它的机械左翼炸开，七百枚齿轮碎片如暴雨倾泻。艾尔维斯拽着莉娅跃上城墙，量子右臂展开成星尘盾牌。碎片击中的位置，新生城墙的活体组织开始坏死——那些齿轮内侧全刻着微型议会徽章。
“坐标是诱饵。”艾尔维斯分析着嵌入城墙的齿轮，“他们想要的是……”
他的话语被胸腔内的异响打断。莉娅转头时，看见骇人一幕：艾尔维斯脊椎接口处的青铜齿轮正在脱落，暴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色纹路——那纹路与黑信纸边缘的dNA图谱完美契合。
“你体内有东西苏醒了。”莉娅的纳米云化作手术刀。
“建议保持安全距离。”艾尔维斯后退半步，量子右臂不受控地扭曲成星轨仪形态，“根据新数据……我的基因链中含有31.6%影子议会克隆体特征。”
护城河突然掀起巨浪。在星尘乳汁的浪尖上，七百具机械胎儿齐声尖笑，它们的眼窝同时亮起血色纹路——与艾尔维斯脊椎深处苏醒的光芒如出一辙。
护城河的星尘乳汁凝结成血色琥珀，将七百具机械胎儿封存在半空。它们的尖笑化为超声波，震得艾尔维斯的青铜齿轮迸出火星。莉娅的纳米云分裂成侦查集群，却在触及胎儿网络的瞬间被反向污染——每一粒纳米机器人眼中都映出西格莉德被肢解的画面。
“母亲…在被重复杀死…”
莉娅的量子左眼残腔渗出星尘，临时视神经在空气中勾勒出血色地图。地图指向排污管道深处的青铜棺椁，棺盖的镜像妊娠纹此刻正与艾尔维斯的脊椎共振。
“不能过去！”艾尔维斯的量子右臂突然暴长，机械手指插入自己脊椎裂缝，“它们在等我——”
血色纹路顺着他的指尖蔓延，瞬间包裹全身。莉娅的纳米云被迫构筑隔离屏障，却在接触纹路时触发记忆回授：
议会实验室的环形舱内，年轻的诺顿正将艾尔维斯的基因链与西格莉德克隆体杂交。试管中漂浮的胚胎突然睁眼，瞳孔深处旋转着微型青铜城——正是此刻艾尔维斯眼中闪烁的凶光。
排污管道突然收缩，将两人吞入地下甬道。莉娅的纳米云点亮生物荧光，照见四壁布满搏动的机械胎盘。每个胎盘都连接着青铜脐带，脐带尽头浸泡在血色羊水池中——池底沉着议会主舰的残骸，残骸间游动着人面机械鳗。
“欢迎回家，孩子。”
诺顿的声纹从羊水中渗出，七百条机械鳗突然直立，头部裂开成议会徽章的形状。艾尔维斯在血纹控制下跃入池中，量子右臂撕开最近的主舰残骸，拽出一具刻满镜像妊娠纹的金属子宫。
“这才是你的诞生舱。”诺顿的投影从子宫表面浮起，“西格莉德当年亲手将你从观测虹膜上剜下——”
莉娅的纳米云化作钻头突袭，却在触及子宫时被星尘乳汁溶解。她缺失的左眼突然剧痛，残留的量子神经捕捉到骇人画面：金属子宫内蜷缩着婴儿艾尔维斯，他的脊椎上插着初代青铜钥匙，而钥匙柄端刻着莉娅的星图纹路。
血色羊水沸腾，机械鳗群开始投票。它们的议会徽章头部迸射激光，在穹顶拼出“79%赞成启动清洗程序”。艾尔维斯突然恢复部分神智，量子右臂反向插入金属子宫：
“我拒绝…被观测…”
子宫内爆出初代星尘，将羊水池蒸发成气态。莉娅趁机抛出纳米云核心——那枚从自己眼眶剜出的量子左眼残片。残片刺入艾尔维斯脊椎裂缝，与血色纹路展开拉锯战：
“你的记忆里…有母亲最后的…”
话未说完，机械胎盘集体暴走。青铜脐带如审判长矛刺向莉娅，却在触及她星图刺青的瞬间软化——脐带表面浮现西格莉德的手写密文：
当钥匙插入错误的锁孔
子宫将成为坟墓
金属子宫突然裂解，碎片在空中拼成星轨镜面。镜中的艾尔维斯浑身血色褪尽，脊椎齿轮闪烁着纯净的星尘光芒。现实中的艾尔维斯发出非人咆哮，量子右臂扭曲成星轨仪炮管：
“必须…净化污染源…”
血色光炮轰向莉娅的瞬间，纳米云残片组成临时反射盾。光束折射回艾尔维斯体内，震碎了部分议会克隆基因。他跪倒在地，脊椎裂缝中喷出的不再是星尘，而是混杂着机械零件的浓稠血液。
莉娅扑向星轨镜面，将手掌按在镜像艾尔维斯的胸口。镜面突然液化，裹住两人沉入血色羊水池底。在池底的最深处，他们看见了真相——
那具青铜棺椁内躺着的并非尸体，而是一台活体星轨仪。仪器的指针由西格莉德的脊椎骨制成，表面刻着所有哺乳纪元城墙的基因图谱。而燃料舱内沸腾的，正是莉娅三个月来分泌的星尘乳汁。
“哺乳纪元…是台榨乳机…”
艾尔维斯的量子右臂逐渐透明，议会克隆基因在镜像净化中脱落。他扯断连接青铜棺椁的脐带，带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七百段被篡改的记忆晶片。
莉娅读取晶片时，城墙外的星尘云突然暴动。新生儿的啼哭从云端传来，每一阵哭声都使青铜棺椁的星轨仪加速——仪器正在将哺乳纪元的能量输送给某个深空中的存在。
“影子议会…在喂养巨婴观测者…”
艾尔维斯捏碎晶片，议会清洗者的临终记忆涌入脑海：那些悬浮在睫毛上的血色艾尔维斯虚影，正是巨婴的免疫系统。每当哺乳纪元接近真相时，“他们”便启动清洗程序。
血色羊水池突然坍缩，将两人抛向灰烬角斗场的入口。在坠落的最后瞬间，莉娅看见青铜棺椁底部刻着西格莉德的真迹：
第一千次哺乳后，
请孩子杀死母亲。
角斗场的青铜地面在莉娅脚下蠕动，每一块地砖都是活体星轨仪的触须。血色艾尔维斯拔出太阳穴的钥匙，锁孔中喷出的不是脑浆，而是浓缩的星尘乳汁。七百个诺顿克隆体在观众席同步鼓掌，他们的机械手掌裂开，露出议会徽章状的声波炮口。
“哺乳纪元第117次清洗仪式，开始。”
血色艾尔维斯的声音带着西格莉德特有的妊娠纹频率。场地中央的星图投影突然实体化，化作荆棘缠住莉娅的四肢——那是用她三个月来分泌的星尘乳汁凝固的枷锁。
艾尔维斯在观众席顶层苏醒，量子右臂已退化成婴儿般的肉肢。他看见自己的克隆基因正在角斗场穹顶流转，每条基因链都拴着个机械胎儿。
“你的存在价值是提供痛苦样本。”血色艾尔维斯将钥匙插入地面，“现在，请哺乳者为文明献祭。”
星尘荆棘刺入莉娅的脊椎时，她的星图刺青突然逆旋。哺乳纪元城墙的基因图谱在皮肤下暴走，化作利刃斩断枷锁。缺失的左眼窝迸发伽马射线，将角斗场穹顶烧出黑洞：
“你们搞错了一件事——”
莉娅抓住血色艾尔维斯的钥匙，按进自己空洞的眼窝，“星尘从来不是被榨取的！”
整个灰烬角斗场开始坍缩，诺顿克隆体在尖叫中融化成青铜羊水。艾尔维斯从顶层坠落，婴儿化的右臂触碰莉娅的逆旋星图。基因链在此刻重组，议会克隆代码如蛇蜕般从他皮肤剥落。
“母亲…在星轨仪里…”艾尔维斯的声线恢复人声，“活体星轨仪的核心…是她的……”
血色艾尔维斯突然暴长，身躯裂解成七百条议会脐带。脐带尖端浮现西格莉德被肢解的面容，每一张脸都在吟诵清洗代码。
莉娅的量子左眼残片突然共鸣，从虚空召来虹膜之枪。枪尖的星尘纹路与青铜棺椁内的活体星轨仪共振，仪器指针疯狂颤抖——那根西格莉德脊椎骨制成的指针，此刻正渗出她本人的脑脊液。
“第一千次哺乳已完成。”
莉娅将长枪刺入自己星图刺青的中心。哺乳纪元的所有城墙同时爆裂，星尘乳汁逆流成河，灌入活体星轨仪的燃料舱。仪器过载的瞬间，巨婴观测者的睫毛在深空剧烈震颤。
血色艾尔维斯的脐带网络突然调转方向，七百张西格莉德的面容开始互噬。艾尔维斯跃入战团，用新生的血肉右臂扯断脐带根源——那里蜷缩着西格莉德的原始意识体，正被议会代码改造成生物武器。
“母亲，这是你要的弑母程序。”
莉娅扣动虹膜之枪的扳机。枪膛内不是弹药，而是她在哺乳纪元分泌的第一滴星尘眼泪。
泪水击中西格莉德意识体的刹那，活体星轨仪迸发出超新星级别的光芒。巨婴观测者的睫毛齐根断裂，血色艾尔维斯在强光中蒸发成量子尘埃。哺乳纪元的城墙碎成星尘雪，每一片雪花都映照着被净化的记忆：
- 艾尔维斯基因链中议会代码的消融
- 青铜棺椁内星轨仪的解体
- 诺顿克隆体退化成单细胞生物
当光芒散去时，莉娅抱着艾尔维斯跪在废墟中。他的量子右臂已完全重生，皮肤上残留着星图刺青的灼痕。在他们头顶，巨婴观测者的断睫正缓缓坠落，睫毛表面刻着新的血色纹路——那是影子议会重建的坐标。
“还没结束…”艾尔维斯触碰莉娅空洞的左眼窝，“你的眼泪激活了更庞大的东西。”
深空中传来子宫收缩般的轰鸣，断裂的睫毛突然暴长成星际甬道。甬道尽头，无数血色艾尔维斯的虚影正在组装某种巨型装置——由哺乳纪元城墙碎片和议会主舰残骸拼成的超维虹膜。
莉娅的星尘乳汁突然自发凝结，在废墟上形成纪念碑。碑文不是文字，而是七百个哺乳纪元的全息投影：每个投影都在重复西格莉德被议会改造的场景。当艾尔维斯将手掌按上碑面时，碑体突然裂解成星尘雨。
“这是母亲最后的忏悔。”
莉娅接住一滴星尘，其中封存着西格莉德未被污染的原始基因，“她把自己变成了陷阱，等议会入局。”
艾尔维斯望向星际甬道，新生虹膜的瞳孔位置正在形成漩涡。漩涡中隐约可见西格莉德的虚影，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脊椎骨，骨缝中流淌着莉娅的星尘眼泪。
“该喂饱真正的猎人了。”莉娅将青铜钥匙插入地面，废墟下传来活体星轨仪重启的震动，“让影子议会尝尝…被观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