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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邱予初为自己争取了些时间,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去跟皇帝解释。

“沁雪,给我梳发,不凌乱就好,不要胭脂,不要任何发饰,衣裳素色就行。”邱予初郑重其事地说。

“是!”沁雪看着邱予初的脸色,严阵以待。

一路走来,风雪里的亭台楼阁,显得静谧异常,层叠的屋瓦被雪层蒙住,瓦楞和滴水檐下凝结出参差透明的冰层,顺着苍黑的檐瓦垂挂而下,凌空凝出一根根尖锥似的冰柱来,在天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邱予初身披月白厚底披风立在勤政殿外。额头上的缠着一层白布,非常显眼。此刻,她要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宋家!

怕吗?邱予初问自己。

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坚定信念,心中倒是平静很多。

“十公主?陛下请您进去!”陈立谨慎低语,抬头看了邱予初一眼,眸底浮起担忧之色。

“好!”邱予初从他身侧经过,又听见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提醒道,“宋丞相要讨说法!”

邱予初略微点头表示感谢,垂首复起,眉眼氤氲,面上无辜之气尽显,谦和恭顺地往里走。

皇后不是说她佛口蛇心吗?她就只好照做咯!

进入正殿,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皇帝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面色晦暗不明,炯炯目光自邱予初进来那刻起就追着她的身影不放。

站在右边的宋丞相中等身材,体态稍显发福,却不失威严。

面庞圆润,肤色因久居官场而略显白皙,透着一股养尊处优的气息。

浓眉之下,双眼狭长而有神,目光流转间,时而透着精明。此时面色悲戚,痛心疾首。

“参见父皇!”邱予初跪在地上行礼。

“说吧!今日是怎么回事?”皇帝捏住鼻梁,闭眼问道。

“今日,儿臣随兄弟姐妹们奉命一起探望皇后娘娘。末了,皇后娘娘突然吩咐儿臣留下说话,在场的兄弟姐妹都知晓此事。”邱予初跪在地上幽幽说道。

皇帝点头:“说之后的事!”

“儿臣便应皇后娘娘吩咐留下来陪她说话,期间儿臣将所带千年人参献给皇后娘娘,请愿她保重凤体。”

“又说了一会子话,不知怎的,皇后娘娘突然说看见死去的两个官眷来向她索命。一时间,情绪异常激动,张牙舞爪。突然,大量鲜血从皇后娘娘口中喷涌而出。”邱予初眼眶微红。

“儿臣哪见过如此光景?大惊失色,慌忙喊人,结果偌大的永福宫竟没有一人应答,儿臣没办法就只得上前将皇后娘娘抱住,让她安静下来。”邱予初情绪随着话语也激动起来,仿佛沉浸在之前的景象中。

“奈何皇后娘娘像是把我当成索命的官眷,对我拳打脚踢。争执中,我被皇后娘娘一推,撞到了柱子上,随后就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邱予初说完泫泫而泣,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委屈异常。

宋丞相面色激动,未等皇帝开口,抢白道,“皇后娘娘身陨时就你在旁,怎能凭你一家之言。”

皇帝眸光微沉,邱予初再怎么都是十公主,怎能直呼其名?简直无法无天,强行忍下心中不悦,假意咳嗽两声。

邱予初丝毫不惧,反问道,“宋丞相此言差矣,我还想问为什么皇后娘娘要我留下来说话呢?我既不是她的嫡亲女儿,平日除了必要见面也没有走动。留我下来说话属实不合常理。”

此言一出堵得宋丞相哑口无言,面色红涨。

邱予初继续控诉:“我更想问为何在偌大的永福宫里,下人都装聋作哑?阖宫上下对于我的呼喊坐视不理?这难道不是一种阴谋吗?若是医治及时,皇后娘娘也许就不会身陨!”

邱予初趁热打铁提议:“儿臣斗胆请父皇对永福宫上下严查!看其中有无异常!”

皇帝星目圆瞪,面色逐渐缓和下来。

旁边的宋丞相眉头紧蹙,面色如土,却找不到错处,只得干瞪眼。

邱予初挺直腰背:“平日我侍奉皇后娘娘礼节周全,恭顺谦和,莫敢不从。阖宫上下有目共睹,我有何理由去害她呢?”

“定是上次皇后娘娘在你寝宫搜出厌胜之术,你怀恨在心,携机报复!”宋丞相口不择言,继续指控邱予初。

皇帝彻底黑了脸,呵斥道,“宋卿慎言,如今看来十公主也是受害者,怎能目无法纪,以下犯上!”

宋丞相心一惊,连连请罪,“陛下恕罪,皇后娘娘身陨,臣太过悲伤,慌不择言,还请陛下、公主恕罪。”

皇帝不再言语,继续看向邱予初,明显还是想听她解释。

邱予初微微皱眉,据礼反驳,“宋丞相,请你明了,那次巫蛊之事调查结果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蓝鹊陷害于我,若是要报复也应该是皇后娘娘心怜蓝鹊,对我怀恨在心才是!”

“你……”宋丞相连忙住口,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掌管六宫多年,向来赏罚分明,怎会以一己之私行报复之事,还请十公主不要在皇后娘娘身陨之后诋毁其名声。”

邱予初心中冷笑,准你胡说八道,还不准别人反驳是吧?

皇帝眉眼低垂,片刻之后抬眸,低沉说道,“好了,宋卿,你们的心情朕能理解,但是不可无端猜忌。皇后身陨,朕亦是痛彻心扉,但斯人已逝,留给她最后的体面吧!”

邱予初挑眉,微微收敛悲伤的神情。皇帝一句话就盖棺定论,终战告捷!

宋丞相满脸悲戚,眼中的不甘之意也不得不压下去,痛哭流涕,“陛下说的是!叩谢陛下感念之情,一切凭陛下做主。”

皇帝对宋丞相的反应很是满意,继续说道,“皇后宋氏门着勋庸,家传礼则,柔顺表质,端懿为心。早着贤声,夙彰懿范,性成雍肃,德允静专。”

“维永丰十三年,大行皇后崩于永福宫。宫闱失序,天地同悲。

皇后宋氏,毓秀名门,钟灵淑质。幼承庭训,德备幽闲;长习礼经,性含柔婉。入侍宫闱,恪勤匪懈,六宫仰其仪范,四海颂其贤明。

佐君理政,能鉴贤愚,每闻进谏之言,常施宽仁之政。待下有恩,抚众以慈,宫娥敬其宽厚,内监感其平和。

方期永享遐龄,共谱盛世之华章;岂料灾生不测,遽辞尘世之繁华。奄然长逝,痛切朕心。

忆昔欢娱,音容宛在;抚今永诀,涕泪难禁。生死有命,修短无常,虽知人力难回,终觉悲怀难遣。

特以香册、香宝,追谥曰端淑贤皇后,用表追思之情,昭彰淑德之盛。灵其有知,歆此微忱。”

邱予初惊叹于皇帝的记忆力,这么长一串词一口气背完,真是天选之子!

宋丞相跪倒在地,郑重行礼,“谢陛下垂怜!”

“宋卿快起,节哀顺便!”皇帝下来将宋卿扶起,眼中似有泪意。

转头对邱予初说:“经此一事,恐有梦魇,小十先下去好好调息,养好身子才是。”

邱予初回过神来,泪眼朦胧,“谢父皇!儿臣告退。”

行至宋丞相旁边,弯腰一礼,“宋丞相请节哀!”

宋丞相目光斜视,不得不回礼,“老夫悲伤过度,口不择言,还望十公主莫怪!”

“宋丞相言重,人之常情,岂有怪罪之礼?”邱予初说完便退出勤政殿。

雪后初晴,冬日慵懒的阳光穿过稀疏的树影,映照着厚厚的冰雪,显得熠熠生辉,光影斑驳。

邱予初面色淡然,昂首挺胸,一览眼前好风光。果然活着才能创造奇迹!历史从来都是活着的人书写。

如今,大仇已报,心中却并未有预想中的喜悦。宋家少了这一个皇后,会多另一个皇后,宋氏的荣光会继续延续下去,只有死去的皇后才是永久消失了……

罢了,生前哪管身后事?这下可以安心准备春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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