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让嬴政忍不住思绪万千:谁能想到,曾经被淳于越等儒家学者蛊惑、呆板愚笨的扶苏,如今竟会变成这样?
连扶苏自己或许也想不到吧?这半个多月来的改变,到底是由什么魔力引起的呢?江辰……你的影响如此巨大吗?
扶苏的变化令嬴政五味杂陈。
他确实在进步,不再是个只会用儒家言论顶撞父亲的腐儒,这当然令人欣慰。
然而,嬴政也有一种隐约的担忧:这样下去,扶苏会不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呢?或许这只是自己的杞人忧天吧……
但说真的,看着这个小子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还挺有意思的。
尤其是联想到将来有一天所有事情都会暴露的时候——那时,自以为蒙蔽了朕的扶苏若知道其实朕早就洞悉一切,并一直冷眼旁观他那小丑般的表演时,他的反应该会多么有趣!单是想想就觉得十分期待啊!
尽管有十二旒冕珠遮挡,但嬴政的表情变换得太快、太明显,连一直在下方讲话并密切关注他的扶苏也不免察觉到,心里满是疑惑。
“父皇,这是怎么回事?”
扶苏自问自答,“难道我的言辞令您感到惊讶?可是又不像是……您的表情中有疑惑、郁闷和期待,但没有一丝震惊……父皇,您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论如何思考,扶苏都百思不得其解,便干脆不再去想。
反正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刚才上面的父皇根本没好好听自己说话。
这一发现让他心生不满。
于是,当见到嬴政还在幻想未来的场景时,扶苏猛地朝上方拱手,大声质问:“父皇,您刚才在认真听儿臣的话吗?”
一个人在极度专注的状态下很容易受到惊吓。
如果不是因为嬴政的心志坚定,说不定真的会被扶苏这一声喝问吓得魂飞魄散。
不过,脑中的幻想瞬间被打断,他不悦地透过冕珠看了一眼下方的扶苏。
“你这逆子,还想吓死朕不成?”
感觉到来自父皇的不悦目光,扶苏丝毫不在意,再次重复了问题:“父皇,您刚才在认真听儿臣的话吗?”
听到这里,嬴政冷冷一哼,回道:“自然听见了,不就是要改革诸子百家再为大秦所用吗?扶苏,记住你的身份,朕是你的父皇,你怎么敢用质疑的语气对朕说话!”
扶苏一愣:这不是合理的疑问啊……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觉一时之间难以回应。
……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努力镇定下来,继续问道:“儿臣并非存心冒犯,只是希望确认一下父皇是否有认真倾听。
毕竟,此事关系重大。”
听了这话,嬴政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既然是国事,朕自当仔细考量。”
“多谢父皇理解。”
扶苏恭敬地回答,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虽然与父皇的意见分歧依然存在,但能被正视已是一大步。
至于未来的变数,唯有随着时间而逐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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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才显然是在出神,为何还能明白我说的内容?
看着下面一脸困惑的扶苏,嬴政内心暗自冷笑。
这小子以为能跟朕玩心机?你还嫩了些!
就算朕没仔细听,你讲的内容不也是江辰在天牢中所说过的吗?“给朕回答!”
嬴政沉下脸,厉声道。
…… 扶苏显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现在怎么办才好?
即便自己的父皇可能真的没有听到刚才的话,但他确实一字一句地重复了自己之前说过的内容。
不得已,扶苏只能恭敬地低下头拱手道:
“是儿臣鲁莽,请父皇责罚。”
“哼!”
嬴政不满地挥了挥手。
“算了,这次就饶过你。”
“但若再有下次,朕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知道吗?”
扶苏无可奈何,苦笑着继续行礼。
“是,儿臣知道了。”
“行了,继续说吧。”
“是。”
失去了之前的信心,扶苏语气变得黯淡而疲惫:“大秦进行诸子百家改革后,应该禁止民间私学,并由国家设立大秦学宫。”
“共设四个层级。”
“第一级为县级学堂。”
“主要用于稚童开蒙,教他们识字,灌输爱国和忠君的思想,并简略学习礼仪、音乐、射箭、驾车、书写和计算等六艺。”
“不需要精通,只需让他们在懂礼的同时记住尚武精神,以免变成只会讲书论道的书生。”
“此阶段称为‘童生’。”
“经过考核通过者可以晋升至第二级——郡级学院。”
“升入郡级学院的称为‘青士’,需选择一家专门学习,或有天赋者可涉猎多家。”
“每三年郡级学院考核一次,通过者可在乡邑协助官府施政,政绩斐然者可升入第 ** ——大秦学宫。”
“成为学宫中的‘学士’后,有两个选择路径:一是在学宫内研究创新;二是成为大秦国后备役官员。”
“在创新方面如有贡献,造福百姓,经过核定后可晋升为‘国士’,并授予爵位,终生享有俸禄。”
“具体爵位待商榷。”
“成为后备官员则可以在有职位空缺时接任县令及以下官职,但晋升则需要接受严格考核。”
这一切几乎都是复述了之前江辰在天牢所言。
嬴政当然可以直接采纳,只是那样似乎不够自然,毕竟还有几个重要点被忽略了。
因此,在听完扶苏的话后,嬴政低头装作思考片刻,随后抬起头,凝重地说:
“计策不错,但却过于理想化,不接地气。
你且说说——关于禁止民间私学这一点,朕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照你刚才所述……”
“应在大秦各郡县设立学堂,专门接纳适龄儿童,进行启蒙教育和识字学习。”
“这需要耗费多少财物和人力,你有考虑过吗?”
“况且,普通百姓是否会愿意把孩子送入学堂?”
“要知道,全国大部分百姓都是农户。”
“他们又哪里有余钱支持孩子们读书呢?”
听闻父皇的询问,扶苏微微一笑。
一切尽在他预料之中。
父皇反应如当时在牢中与他自己的想法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