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应所言,似使赵范陷于两难之境。一方乃胁迫己身之旧部,另一方则是拒婚之关云长。
陈应以为,关羽此举已触太守之底线,无需再行姑息。
然赵范却感觉,关羽并无过激之举,其拒绝之由,亦合情合理。
实无必要非将事端弄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赵范并不傻。
细细思来,陈应并非为自己考虑,乃裹挟自己与关羽为敌,意在借己之手挑起事端,搅乱桂阳局势,以便其浑水摸鱼,掌控桂阳军政大权。
赵范虽看似软弱,心计却远非陈应可比。
权且答应陈应后,遂换便衣,夜入关羽营帐。
……
关羽更不是粗心大意之人。
否则千里走单骑之时,早死好几遍了。
今夺虽桂阳,亦不敢稍有懈怠。
他命周仓和廖化各带二百人分上下两夜值班,以防赵范复反,夜间生变。
关羽虽倾慕于樊氏,但对赵范贸然献女的动机始终持怀疑态度。
结果,夜间还真生变了。
只是,令关羽意外的是,通风报信之人,竟是赵范。
当时,关羽刚刚读罢一遍《谷梁传》,正准备熄灯入眠。
门外传来廖化的声音:“君侯,赵范求见,称有机密要事相告。”
关羽立时翻身而起:“允他进来。”
赵范身着便衣,匆匆步入帐内,神色略显慌张。
关羽端坐椅上:“汝夜间急切求见,有何机要?”
赵范牙关紧咬,双手抱拳,深深一揖道:“君侯,祸事临头!”
“是何祸事?”
“陈应暗中勾连城外匪寇,妄图趁夜举事,加害君侯。我特来向君侯报信。”
其目蕴焦灼与诚笃之色,恭立一旁,静候关羽之答。
关羽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又问道:“你怎知此事?”
赵范抱拳道:“实不相瞒,陈应暗中寻我,欲于今夜合谋加害于您。我素仰君侯大义,岂忍您遭此大难,是以冒死前来通报。”
关羽抚髯哼了一声:“汝既为一郡太守,部下胡来,你不思管束,却来此暗中相告?到底何意?”
赵范闻言,叹气摇头:“实不相瞒,早年兄长为桂阳太守,兄长故去后,我领桂阳太守。然未尝领兵,兵权委于陈应、鲍隆之后,本望此二人能念吾提携之恩,助我保境安民、整肃郡务,结果此二人掌权之后,暗植亲信、结党营私,导致政令不通,诸事掣肘,桂阳军政之权,几为其所控。”
关羽一怔,抚髯冷哼:“世间竟有如此忘恩负义之人?”
说到此,赵范又长叹一声:“我亦曾相劝,然此二人非但不听,反言我妇人之仁,猜忌于彼。自恃手握兵权,行事愈发肆无忌惮,我虽为太守,却已无力管束。
君侯,请相信我,此番来报,实是不忍见君侯遭此奸人算计,更不愿桂阳百姓陷入战乱之苦。”
关羽看了一眼赵范,本欲斥责一句“汝这太守无能矣”,却考虑到人家今夜来通风报信,亦是冒了生命危险。
沉思片刻,道了一句:“汝便留在此地,不可离此某身旁半步。”
赵范疑惑:“君侯要囚禁于我不成?”
关羽站起身,踱到门口,忧郁的长叹一声:“某此生最悔一事,便是未将一舍身传讯之义士带在身旁,至其身死荥阳。”
转过身,看向赵范:“今汝仗义来告,某断不会再让忠义之士蒙难!”
赵范一怔,方知关羽实乃为己周全。
抱拳道了一声:“谢君侯!”
关羽推开房门,淡淡道了一声:“廖化,备战!”
廖化一抱拳:“喏!”
……
月黑风高夜,陈应率两百精兵悄然包围关羽所住府堂,
正欲夺门而入,忽闻一声哨响,四墙涌出无数弓箭手,箭镞寒光闪烁。
陈应惊恐大喊 “快撤”。
却见门外不知何时涌出一队铁甲,挡住其来路。
只见周仓从府中大步跨出,怒喝:“逆贼,安敢来此?”
遂一声令下,万箭齐发,敌阵大乱。
待一波箭雨过后,周仓领精卒冲入敌阵,他挥舞大刀,刀风呼啸,所到之处鲜血飞溅,敌人纷纷倒下。
陈应欲逃,却见廖化跳上墙头,不紧不慢的弯弓搭箭,这一箭射中大腿,陈应顿时扑倒在地。
周仓大跨步冲到近前,将大刀逼在陈应的脖子上。
“小贼,往哪里逃?”
回首道:“君侯,陈应已擒,请君侯发落!”
陈应万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慌忙道:“君侯饶命!”
关羽正坐房中与赵范品着茶。
遂道一声:“押进来。”
周仓如拎小鸡一般将陈应押了进来。
陈应知大势已去,悔不当初:“君侯,饶命啊!”
关羽没理会他,而是沉思片刻,忽然看向赵范,沉声道了一句:“莫若交由太守处置!”
陈应见到赵范,大声怒斥:“汝这背信弃义之徒!”
赵范冷哼:“当初误信于汝,以为汝能安守本分,共保桂阳太平。未曾想汝利令智昏,妄图挑起事端,陷我桂阳百姓于水火,今遭此败,实属咎由自取!还敢在此大放厥词,指责于我?”
陈应亦觉自身昏聩失智,此时拿捏己身生死者,恰是赵范!
恍如梦醒,又抱拳求饶:“恳请太守饶我一命。”
赵范冷冷摇头:“汝恶行昭彰,罪无可恕。今日若饶你性命,我有何颜面面对桂阳父老,又如何向关云长将军交代!”
说罢,向关羽一抱拳:“君侯,请斩此人!”
关羽抚髯,微微点了一下头。
周仓报了一声“喏”,立刻将其拉出,手起刀落,斩陈应于月下。
至此,桂阳之危尽解。关羽仍令赵范为桂阳太守,又命廖化留驻此地,协理军务。
赵范深知局势,颇为识趣,主动将亲子送至关羽麾下,随其一同行事。
北行归襄的路上,关羽感受颇深:
胡班乃议郎胡华之后,出身士族。
赵范亦出自荆襄大族,同为士族子弟。
某素来自恃,向来看不起士族子弟,却先后两次为士族子弟所救。
而相比之下,大哥则完全不同。
大哥既尊敬士族,能善待刘琦公子这样的义士,尊重孔融这样的名士,信任孔明这样的贤士,却又对求田问舍的大儒名士许汜不屑一顾。
而大哥早在平原时,士之下者,必与同席而坐,同簋而食,无所简择。
对贫苦百姓可谓一视同仁,关怀备至。
而对同样出身寒微却轻狡反复,唯利是视的吕布却冷眼相对。
大哥这般待人态度,方为明辨是非、心怀天下的君子之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