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庞统之言,一陈刘备之志,二陈士燮之望,三求两家之和。
对士燮来说,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条件。
然而,士燮还有所疑惑:“玄德公不图老朽这交趾之地?”
庞统坦言道:“交南之地,士公深耕久矣,其间风土人情、民生诸事,无人比士公更为熟稔,治理之能亦无人可出其右。吾主所志者,不过苍梧、郁林二郡而已。至于其余诸郡,还望仰仗士公殚精竭虑,悉心治理,保境安民,使百姓乐业,万邦咸宁。”
听闻庞统之言,士燮是又惊又喜。
交趾一郡,僻处中原之远,然实乃士氏根基所在。
观皇叔之意,似无觊觎动摇士家根本之心 。
对士燮来说,既能得皇叔之庇佑,又能继得交州之主掌,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结果么?
然而,人家给出了态度,作为依附者,自己亦要拿出诚意。
这一点,士燮还是明白的。
“皇叔仁德,老朽感激不尽,愿举交州依附皇叔。交州之赋税钱粮,必按时供给,以助皇叔匡扶汉室之大业。”
到现在,谈判无比顺利,两家终于携手走向合作共赢,互惠互利的契合点。
士燮抚白髯继续道:“郁林一郡,原无太守之设,吾门下弟子与故交有于彼处任职者。凤雏先生既膺郁林太守之命,可持吾书以往,郁林上下,必当倾尽全力,唯先生马首是瞻。”
庞统拱手一拜:“多谢士公相助。”
士燮惭愧一笑,亦一拱手道:“哎,郁林为交趾北户,彼时老朽还需仰赖凤雏先生庇护,方得无忧矣。”
庞统坦言道:“吾亦不会长久驻郁林之地,太守之位,自当择贤而授。然士公勿忧,无论何人膺此重任,必当殚精竭虑,保交趾之安谧,不负所托。”
士燮抚髯颔首,面显为难之色:“只是这苍梧嘛……”
“士公有何为难?”
士燮笑了笑:“这苍梧乃赖恭吴巨所占,老朽虽空负督七郡之名,然苍梧之地,插手不得半分。不过久闻那苍梧太守吴巨也好,那交州刺史赖恭也罢,皆是刘皇叔好友。得此郡非易如反掌乎?”
事实上,苍梧之事,庞统也压根没打算士燮插手。
若其能襄助郁林郡,且使其余诸郡为皇叔输纳贡赋,庞统的目的基本就达到了。
对付赖恭和吴巨,庞统自有其办法。
“无妨无妨,只要士公不阻即可。”
“那是自然。”
两人意见越来越一致。
至此时,士燮所担忧之事,已经不是刘备有无并吞交州之意,而是刘备有无庇佑交州之心了。
他怕自己的诚意不够,于是又提出了一个“请求”。
“老朽长子士廞素来向往中原圣地,老朽想借此良机让皇叔通融通融,为其在荆州谋个差事。让其亲炙中原风华,也好长长见识。”
听起来好像是为自己儿子前途谋事,便向皇叔走个后门。
但明白人都知道。
这是主动将长子送到荆州为人质。
以安刘皇叔之心。
这也是士燮进一步表达自己诚心归附之心。
庞统明白,此事若拒绝,反倒让对方不安。
接纳并且真诚善待,才是聪明稳妥的做法。
庞统神色一凛,恭敬拱手:“士公既有此请,某定当仗此利口,力劝皇叔,为公子谋一佳职,以不负士公所托。”
此时此刻,士燮深深的皱纹中都写满了笑意:“久慕先生雄才大略,还望多在龙编住些时日。老朽如先生能屈尊襄助治理交州,必能事半功倍,造福一方百姓。”
将庞统于龙编一些时日,并邀参与政事,乃将交州诸政情况婉转交奉于庞统,借此示其毫无保留之心。
这些,庞统自然门清,当即欣然允诺,表示愿效绵薄之力。
士燮大喜,视庞统为忘年之友。
这几日,命手下大儒许靖接待庞统。
许靖每日陪庞统游览交州胜景,畅聊古今学问、天下局势,又摆下盛宴,邀庞统结识当地贤才。
士燮对庞统的格外厚待,引得交州一些人心生嫉恨,暗中怨愤不已。
其中为首三人。
一为士燮三子,士徽,一为士燮次子,士祗。
因士徽为嫡子,士祗乃庶出,是以士徽之位序居前,仅次其长兄士廞。另有一人,乃士燮帐下龙编郡治桓邻。
这士徽、士祗虽过而立之年,为人处世,却非老练。
尤其是士徽,其自幼生于膏粱锦绣之家,安于逸乐,声色犬马,又自恃颇高,唯我独尊。
既不通人情世故,更不谙屈伸之道。
龙编侍卫,多有其重金选拔之士。
今败至此,亦是打了他的脸,难免对庞统心有怨气。
士祗则唯士徽马首是瞻。
“哼,那庞统摆明了以军威威胁与我等,父亲竟如此礼遇?依我看,还不如设刀斧手杀之以后快!”
说此话时,士徽只想把胸中怨气一并宣泄而出,竟未曾想,庞统若死在此地,士家将面临什么样的后果。
士祗随声附和:“贤弟所言既是,我士家于交州经营多年,根基深厚,底蕴不凡,何故看他刘备脸色?”
另外,士燮还有两个儿子,士干和士颂。
此二子年岁不大,倒无显着立场,只见两位哥哥言辞愤激,便也随波逐流,附和其言。
桓邻也颇为不快。
龙编诸多政事,皆由桓邻首倡而成,至今颇有政绩。
庞统近日游历龙编,对诸事多有评议,竟将桓邻所倡政事,贬损得毫无可取之处。
桓邻心中哪能不气?
但气又能有什么办法?
庞统所建言者,实具其理,的确解决了龙编若干政务之困。
然而,桓邻的解释是:
“庞统之策,唯重一时之治道,交南若俱听庞统之言,久必倾颓矣!”
士徽便问桓邻:“先生可令兄长桓将军,驱逐此人?”
桓邻还有个兄长,叫桓治。
亦为交趾郡守将,位次仅列甘醴之后。
掌交趾郡兵权。
其为人忠心耿耿,又与士燮长子士廞交好,却对士徽却颇为疏离。
士徽如此建议,既是想作难庞统,也是想拉拢桓治为其所用。
桓邻却抚髯摇头:“我兄长秉性憨直,不知权变,恐难与我等同道。”
“难道,竟拿那凤雏毫无办法了吗?”
桓邻哼哼一笑,缓缓道:“我知一人已至交州,可与他联手,以拒凤雏。”
“何人?”
“江东名士,步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