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当夜有人举报码头有工人聚众谋划闹罢工。
警察厅人手不济请覃军帮忙,秦煜临危受命带队抓人。从拷问中得知有另外一组人马企图在商会周年庆上闹事,秦煜马不停蹄赶去琪安娜舞厅,特意将声势闹大,吓吓准备闹事的工人,让他们露出马脚实行逮捕。
当晚覃军在琪安娜舞厅抓到了三个主谋从后门带走。秦煜动了私心顺便带走锦徽,以免让她陷入危险之中。
一夜危机后,秦煜将逮捕的人移交警察厅,自己拖着一身疲惫回到素园倒在沙发上就睡。等了一夜的王新筠轻轻叹气,让人把他抬回卧房,给他脱了外衣和鞋子,让他睡个好觉。
出了秦煜的卧室,王新筠碰到已经起床的锦徽。
锦徽笑了笑:“姨母一夜未睡,赶快回去休息吧。”
王新筠摆手走到客厅:“天天担惊受怕,我哪里睡得着。你看你表哥,这副德行还学你姨父打仗呢,睡个半死,动他都没有警觉性。”
王新筠生秦煜的时候险象环生,差点母子皆亡,她是打心底不想让秦煜走上秦霹雳的老路。
可是秦霹雳血性,他们的儿子更是热血上头,说什么都要参军上战场。王新筠不忍打消秦煜的热情,只能默默吞下苦水,从担心丈夫一个人到担心丈夫和儿子两个人,始终没有放下过心。
锦徽挽住姨母的手,与她一起坐到沙发上说:“表哥知道有您在,才敢安心睡觉啊。”
王新筠推了一下锦徽的额头:“你就顺着他说吧。”
锦徽嘻嘻笑着,松开姨母的手兴奋道:“您是不知道表哥哥昨天多威风。整个琪安娜舞厅的人都要听他的,没有人敢说不字”
“他们是听他的吗?他们是在顾及覃军,顾及你姨父。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谁能卖他面子。”
“表哥一直很努力,他知道获得今天的地位少不了姨父的威势。他想让别人知道,他不会丢姨父的脸。杜帅选他做沪城的覃军参谋长没有选错。”
王新筠听完锦徽的话若有所思,最后沉默的摇了摇头。
《三号码头工人连夜谋划暴乱,祸至商会周年,警察厅联合覃军迅雷镇压》的报道很快出现在第三天的民报上。
报纸上详细说明三号码头工人密谋暴乱的计划和警察厅的惩处,重点表扬了覃军少帅杜隽和参谋长秦煜的表现。
报道占了整个头版。
秦煜忙完这几天终于有一天的休息时间,此时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
锦徽一边看报纸一边问:“三号码头非常关键吗?报道里居然有日本人回应。”
秦煜回答:“三号码头所属的新城公司背后是日本人注资。”
锦徽皱眉:“码头交给日本人?”
“三号码头在日本租界,日本人很在意这个码头,特意成立新城公司管理。新城公司的总经理叫上江理美,是个被日本收养的中国人。她一直游走在沪城商界,靠着中日身份,如鱼得水。”
“你见过她吗?”
“杜隽的就任典礼上见过一面。”秦煜看向锦徽,“你别说,在一群黑压压的商界人士里面,像她这样年轻貌美的女掌舵人,确实亮眼。”
锦徽暗暗记下上江理美这个名字。
门外传来车声,是王新筠回来了。
秦煜在舞会上的风光亮相让不少人知道秦霹雳的夫人就在沪城。
早年间王新筠在沪城贵妇圈子里也是一号人物,即便定居覃城,仍旧与沪城不少太太之间书信往来。这几日,王新筠忙于与她们交际逛街、喝茶看戏,没少折腾。
王新筠是不太喜欢这种应酬,但是儿子在沪城,家里又没个儿媳妇,只能让老娘亲自上场帮儿子镇镇场子。更主要的是,王新筠也要听听沪城的信儿,万一有一两个消息可以说给秦霹雳听呢。
贤内助这个名号,王新筠一直是拿得稳稳的。
司机小陈是秦煜的亲卫之一,负责秦煜的出行,这几天被王新筠征用。这会双手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随着夫人进门。
秦煜惊地坐起:“您这是买了多少?”
王新筠累得坐到沙发上脱了高跟鞋,抱怨道:“沪城的百货商店我是不想再去第二次了,累得要死。”
锦徽笑道:“她们不会是拉着姨母逛了一天吧。”
“我本以为今天只是喝喝咖啡听听曲,哪知开了个洋化妆品店,满满的都是人,我都快被踩死了。”王新筠瘫坐在沙发里,“我想着明天回覃城,给家那边的夫人小姐们带点,以免说我不惦记她们。”
转眼王新筠和锦徽已经在沪城住了一周,该参加的活动参加了,该打点的也打点了,是时候回去了。
锦徽暂时不想离开沪城。
那日她在舞会上见到疑似佟云争的身影,猜想佟云争说不定真的在沪城。
如果是这样,她也许就能碰到他。所以她与王新筠磨了很久,以“想在沪城玩几天”和“舍不得表哥”为理由,终于得到王新筠的点头。
送王新筠离开这天风和日丽。
锦徽听王新筠唠叨两句,在城外目送她离开。秦煜唤锦徽上车,司机小陈先将锦徽送回素园随后前往司令部。
没过几日,锦徽收到来自覃城督军府送来的两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她平时喜欢的衣物。秦霹雳的电话从覃城的家里打过来,虽然气愤锦徽说不回来就不回来的决定,但终究是关心她的,他让锦徽翻翻箱子底下,是他偷偷给锦徽准备的覃城甜食。
王新筠一直对锦徽的饮食很严格,不让她多吃不健康的东西。每次锦徽馋了就去找秦霹雳撒娇,梦想有女儿的秦霹雳可抵不住女儿家的娇嫩,总是偷偷给她好吃的。
这次也是,秦霹雳怕锦徽突然馋覃城的甜点没处买,于是偷偷给她准备,还告诉她如果还想吃,直接把电话打到覃城司令部去,他让人准备。
秦霹雳还给了锦徽不少零花钱,这是王新筠提出来的。在沪城虽然吃喝不愁还有秦煜照顾,但秦煜到底是个忙人,肯定不能时时照看她。小姑娘出门带着点钱,多在沪城玩玩的,散散心也是好的。
锦徽放下电话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到下巴。姨母和姨父对她极好,放在心尖儿上疼。靠着这种温情,她熬过了母亲和大哥离世的悲痛,撑过了二哥不告而别的苦闷。她无比珍惜他们,心怀感激。
午饭后,锦徽和叶枝出门,司机小陈送她们到发通银行。秦霹雳是在发通银行给锦徽开了账户,她需要过来确认。等待的过程中听到旁边的人闲聊,说是沪城开了一家号称沪城最大的糖果铺子,嗜糖如命的锦徽与小吃货叶枝默契地相视一眼,打算一会去看看。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锦徽和叶枝第一时间奔去早古糖果店,可是当两人走出银行才意识到,她们并不知道这家店在哪。
“锦徽小姐。”
锦徽闻声回头看到一位黑色条纹西装的男人,他戴着银色圆框眼镜,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锦徽微笑,面对他礼貌的称呼:“孙先生。”
是易舷的助理孙明黎,周年庆惊心动魄的那晚,是锦徽给他开的门。他既然在,那个亡命徒……不是……易舷应该也在吧。
孙明黎点头,镜片透露的冰冷遮住如玉温柔般的眼睛。
锦徽是不怕孙明黎的,礼貌问道:“不知孙先生可知沪城新开的早古糖果店在哪里?我们想去,可惜不知道地址。”
孙明黎看了一眼锦徽旁边身着碎花袄裙的叶枝,当下判定出她们是主仆关系。
“正好我要去那边,方便的话锦徽小姐可以跟上我。”
锦徽想要拒绝,突然想起易舷的脸竟有些胆怯,她向孙明黎点头:“有劳孙先生了。”
锦徽与叶枝上了小陈的车,车子紧跟孙明黎的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向西边驶去。
早古糖食店的老板金南找大师算过,他们这个店要在下午两点三十四分开业才能保证生意兴隆。这会还没到开业时间,围观的人群早已经里三层外三层。
上周开始,沪城的财经报纸大文报开始刊登古早糖果店的广告。店铺除了经营本土特色甜点外,还有大部分进口糖果和传统宫廷甜品。所以像锦徽这种慕名而来想要见识一下沪城第一糖食店的人不在少数。
早古糖食店地处繁华地段,三层楼高。附近交通便利,靠近各个租界及沪城最大的商业街区。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开一个糖食店,足可以见古早的老板想做沪城第一的野心。
锦徽下车,看着前面已经围上的人群不禁内心震撼。店门还没打开,两边早已经悬挂好红鞭和礼花,挡在最前面的是多家记者,等着拿到第一手财经新闻。
“小姐,这里面的甜食得多好吃啊。”叶枝蠢蠢欲动,站在锦徽身后直咽口水。
不仅是是叶枝,闻到空气中香甜气味的锦徽也开始期待。
孙明黎来到她们的车窗前:“锦徽小姐稍等,我去去就来。”
锦徽客气道:“谢谢你带路,你先忙不用管我们的。”
孙明黎颔首,转身消失在人群里。不过一会儿,他去而复返恭敬道:“易先生请二位进去等待。”
锦徽一愣:“易舷先生?”
“是的。易先生作为商会会长,今日应邀参加剪彩,正在店中等候。”
“感谢易先生的邀请,只是我与易先生非亲非故,不便走他便宜。”锦徽不想与易舷再有关系。
“锦徽小姐是秦参谋长的表妹,易先生愿与其结交。”
锦徽微微一怔,很快明了。
覃军树大招风,秦煜的身份肯定一早便被沪城的大人物们调查清楚。那日她与秦煜离开,相信她的身家资料也很快的被送到这些人的书案上。
既然如此,她不便继续拒绝。强龙压不倒地头蛇,纵然秦家兵力强劲,但在沪城这块土地上还是要谦卑的好。
更何况,锦徽不敢拒绝易舷,她怕。
“多谢孙先生邀请。”锦徽回头,“叶枝,我们进去。”
早古的三楼办公室里坐着金南以及沪城商会的其他老板,易舷在其中。
灰色的大衣搭在沙发扶手上,他靠着扶手,白色的衬衫随着他手臂的抬起律动。
锦徽经过门口时匆匆一瞥,他坐在阳光下,口中吐出的烟圈遮住他的眉眼,他不言语只是在笑。
孙明黎带她们到休息区随后离开,此时的休息区内坐着不少女士。
锦徽明白,她们应该是跟随屋内的老板们而来的贵宾。在覃城,哪家店开业或是活动开始前,王新筠和她会成为座上宾提前在现场。所以面对现在的场景,锦徽已经习惯,她身后的叶枝也知道该怎么做。
休息区的女士们看到锦徽皆看过来,她若是普通女孩倒没什么,重点是她是被孙明黎带进来的。与易舷有关的女人自然成为焦点。
锦徽向看过来的诸位微微点头坐到一边空余的座位,旁边放着热茶、咖啡和果汁。锦徽望了一眼黄色的桔子汁,没有动。
期间有主动与她聊天的贵妇问她是谁家的姑娘?又是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寒暄,锦徽没什么好瞒的,都一一作答。还有几位是在周年舞会上打过照面的夫人小姐,直接与她说了几句覃军少帅的闲谈,锦徽也都应着。
开业的时间就快到了。
从锦徽的角度能够看到今天参与剪彩的宾客依次从里面走出来。刚才听这里聊天得知,今日来此剪彩的宾客中含有政、商两界说得上名号的大人物,还有英、德租界代表。
不知道金南是什么来头,能够请得动这些人为一个糖食商店剪彩,可见这间店面绝对不是简单的铺子。
易舷走在一行人的最后,他穿上了灰色大衣,身高挺拔,气度非凡,与那日受伤的狼狈模样全然不同。他正低头与别人交谈中,视线随便一动看到不远处的锦徽。两人目光交集,他先向她点头示意,锦徽点头莞尔。
从三楼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的开业仪式。
一排的人中,易舷与一身长衫的中年男人站在最中央。接过剪刀剪断红绸,礼花开放,鞭炮声噼里啪啦。众人握手,在众多记者的照相机下留下明天报纸上可以用的照片。
新店开张,半折优惠。来往的顾客一哄而上,络绎不绝。
店里的服务生请她们到楼下尽情购物,小店买单。
锦徽走在最后,先后到达二楼和一楼的购物区。
她们是从侧门直接到达三楼,未曾来到这两层的店铺,现在看到琳琅满目的糖食和各式各样的糖果,不禁感叹。
满是香甜的味道。
主仆俩兴奋的相视一眼,叶枝立刻去拿托盘和竹夹火速回到锦徽身边,准备大干一场。
“这个……这个也好……这个这个……”锦徽拿着试吃的小蛋糕,指挥叶枝拿糕点。
叶枝一边拿一边说:“一楼有巧克力。”
锦徽连连点头:“买些,姨母爱吃。”
二人走到楼下,相比于楼上较为昂贵的糕点,楼下较为便宜的糖果可以称得上是人挤人。锦徽和叶枝在拥挤中寸步难行,等到人少的时候才过去挑选。品类众多的巧克力让人看花了眼,在锦徽一声“我们都要”的令下,叶枝开启扫荡模式。
“喜欢吃巧克力?”
锦徽正试吃巧克力,突然听到身边传来声音,她回头看见是易舷,原地怔了怔。
“易先生。”锦徽强装镇定。
叶枝是第一次见到易舷,听到锦徽的称呼心想他们是认识的,忙站到锦徽身后。
“叶枝,你先去挑吧。”锦徽怕易舷怕到不想让他认识自己身边的人,“我一会过去。”
“是。”叶枝先退下,独自挑选。
易舷看出锦徽对自己的恐惧,淡淡道:“周年庆那晚你离开时对我表现得很熟络,怎么这会冷淡了不少。”
锦徽低眸喃喃道:“你心里没数嘛。”
易舷听得见,笑说:“我心里有数,来给徽儿小姐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