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贺知微悠悠转醒,疯了一夜的人终于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自己手上被绳索捆出来的伤痕,惊慌闪过,赶忙跑去铜镜前瞧自己的脸。
丫鬟端着热水进屋,见床榻上的人已经苏醒,她步子愣了愣,有些不敢靠近。
正害怕着,却忽听铜镜前的人唤住了她。
“还愣着作甚,还不来替我更衣上药!”
语气同平日一样,眸光也透着清明。
丫鬟想喊人的声音一咽,提着心往前挪了几步,“姑娘,您,您好了?”
这一问,让贺知微攥紧了手心。
昨夜的事她记不起多少,但隐约知晓,她躺在床榻上又疯又傻,同废人无异。
好在这院里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她那痴傻的模样没有让太多人瞧见。
“确实是好了,只是昨夜我是何模样,你仔细同我说说。”
贺知微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但丫鬟听着,却仍是在心里打了个冷颤。
她正准备开口,脑中却忽有白光闪过,而后因着害怕,硬生生改了说辞。
“回姑娘,奴婢昨儿一直在屋外伺候,忙着烧水煎药,实在没能瞧见姑娘的模样,还望姑娘恕罪。”
“没瞧见?”
“是呢姑娘,昨儿是夫人亲自照顾的姑娘,还有夫人身侧的嬷嬷和贴身丫鬟,奴婢没法进来。”
贺知微半晌没开口,像是在琢磨她的话,许久,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熄了杀心,伸手探向那热水。
“昨儿要你们送去裴府的东西可送了?”
“回姑娘,已经送到了裴二少爷的手中。”
“嗯,那我的玉佩呢?”
丫鬟一愣,待反应过来是哪枚玉佩后,突然不知如何开口。
“为何不说话?”
贺知微的帕子刚刚沾湿,瞧见丫鬟的沉默,她清醒后的愉悦顿时消散,脸色一沉。
“不是让你们将玉佩送去给阿则?”
“是,姑娘,都按着姑娘的吩咐送了过去,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派去的人回来,两手空空,并未再拿回那枚玉佩。”
“砰”的一声,热水被打翻在地,热气飘散又消融,不过只用了一瞬。
外头的人还以为姑娘又犯了病,赶忙去准备大师备好的符水。
“不可能,绝不可能!”
贺知微将眼前的东西通通扫开,一时之间满是愤怒,“那是他送我的东西,他怎么可能真收回去!”
丫鬟在旁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可面前的人并没打算放过她。
“他心中有我,怎么可能真不管我!他一定说了什么,快说,他何时来瞧我?”
“姑,姑娘息怒,裴二少爷许是不知道姑娘伤得这般重,想先等姑娘消气也不一定,且这旁人转手,总归没有亲自送有诚意。”
丫鬟声音颤抖,拼命想着好话,“小厮说裴二少爷过几日就会来瞧姑娘,想来,想来是准备等那日,当面再将玉佩赠与姑娘您......”
“过几日?”
贺知微一把掐住丫鬟的脖子。
裴则桉向来随性,若真想来看她,当日便会想法子过来,怎么可能会要过几日!
尤其她还送了一封诀别信。
他瞧见后只会焦急生怒,同之前每一次她闹一样,又气又想着要来哄。
“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一定是那陆宝珍趁虚而入,一定是她绊住了阿则!”
贺知微心底不甘汹涌,“他还说了什么?怎么可能一句关切都无!”
“回,回姑娘,裴二少爷说了,说,说让您安心养伤。”
无论贺知微如何逼问,丫鬟嘴里都没有说出半句她想听的话,反倒问得她颜面尽失,一张脸好似火辣辣的疼。
怒意让她愈加失了理智,血气上涌,让刚清醒过来的人脑子里又是一沉,眼前一黑,喉间被气出了腥甜之气。
得了消息的贺夫人匆匆赶来,可刚踏进屋里,便瞧见醒来的人眼睛一闭,又直接晕了过去,倒在了那滩水渍之中。
而在无人注意之处,那位被请来的大师悠哉悠哉地从侧门离开,抛了抛手里的银子,打了个哈欠。
昨儿被拉过来瞎忙了一宿,该是要好好补个觉才是。
-
一晃便又是一日。
转眼便到了陆宝珍进宫的日子。
陆宝珍其实不是第一次进宫,但前两次都是跟在母亲身后,只要听着人寒暄,偶尔笑一笑便是。
可今日,她却要一个人踏上宫里来的马车。
行出院子时她又瞧见了裴则桉,站在不远处的小道上,一身青衣不似曾经风流。
她从他旁侧走过,余光是另一边沧云的身影。
惊讶中透着一丝心安,想来在这裴府,沧云便等同于裴景之。
“宝珍,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说话?”
裴则桉还是开了口,只是没有再同之前那般动手,语气也好似回到了曾经的温和。
“我不会再强迫你,就和之前一样,我们好好说话。”
陆宝珍已经有些看不懂现在的裴则桉,她不喜欢这种应该落在贺知微身上的柔情,也不喜欢裴则桉好似退让,实则步步紧逼的语气。
不该是对她,也没必要来对她。
陆宝珍摇头正待拒绝,就见他身侧的小厮匆匆赶来,一脸为难地停在他跟前。
“二少爷,贺府那头来了消息,说是贺姑娘病得厉害,昏沉中一直,一直念着您。”
陆宝珍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裴贺两家已经有了私下能联络上的人,便说明他二人的关系比她想的还要亲近,既如此,裴则桉又何必来装模作样,好似惋惜。
陆宝珍目光落向前头的石子路,没有再怪自己笨到现在才发现,只在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省了她开口,挺好。
她直直走过裴则桉身侧,朝着沧云笑了笑。
“宝珍......”
“属下护送宝珍姑娘进宫。”
沧云上前,甚是恭敬地朝着陆宝珍抱拳开口。
陆宝珍被他忽来的气势吓了一跳,强行镇定前行,没有推拒,也没有去管后头裴则桉的神色。
只是下一刻,陆宝珍脑中忽然浮现出了一道身影。
好像从前日分别开始,她便再没有见过他,只有沧云留在了府中,时不时出现在她附近。
“景之哥,这两日不在府中吗?”
陆宝珍本意想问一问裴景之的伤口可有好好换药,可落进沧云的耳中,这话又好似带了些其他意味。
沧云心里忽然激动得想哭。
自家主子终于被宝珍姑娘主动记起,这何尝不是个好兆头。
当然,能顺利行到如今,也多亏了二少爷的不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