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之赶到木真山时,雪崩好似已经停了下来,但山顶雪厚,山中依旧危险重重。
可他听不见任何,他脑中只有那道单薄瘦弱的身影。
山路难行,裴景之一步一步行进深山,手中拿着陆宝珍画的那张图,周身好似裹挟着汹涌风暴,冷意比这山间冰雪更甚。
暗卫已经寻了半日,可始终没能寻到半点一行人留下的痕迹。
偏这山间又静了下来,他们连信号也不敢放,只恐又引来一场雪崩动荡。
枝干上偶有冰雪落下,刺骨的水滴落到裴景之的额,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加冷冽。
沧云等人跟在身后,不敢靠近,不敢松懈,也不敢去想寻不到陆家姑娘的后果,整个人彻底紧绷了起来。
许久,落了一身冰雪的侍卫匆匆而来。
“主子,前头雪堆里,捡到了一个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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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宝珍从洞口崖壁爬到了另一处,眼见着落脚之地越来越窄,她停下动作。
果然这一头有路。
可她实在是记不得曾经那山洞是何模样,这样瞧着,上边的也像,右边的也像。
脚踝的刺痛让她不得不将整个人的力道放到另一条腿上,偏她一双手早已经冻麻,上头还留着不知何时渗出的干涸血迹。
她抓不稳石头,不能在此处多留,忍着疼痛,陆宝珍咬牙看向了高一些的那个山洞。
赌一赌,至于有没有,眼下真就只能靠天意。
想罢,停下的人抿紧了唇,又一次挪动起了步子。
可老天好像在阻她的路,刚行了两步,麻绳却不够长。
“若你再用我来同人怄气,我以后一定给你下巴豆!还有盛秋月!”
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陆宝珍眼睛都红了,嘟囔着,却还是解开了腰间麻绳。
想起不免就觉得委屈,可让她这时候离开放弃,她又不甘心。
“那一头可一定要有那沉乌才好,有的话我也不要你记我的恩,你记着我陆家就行......”
一路念着,陆宝珍好似也没那么怕了,她稍稍仰着头,不敢往底下看,最后憋着一口气,身子一侧,便朝着洞口猛然一跃。
脚踝又疼了起来,但好在地上落了一地裹着白雪的枯枝碎叶,摔得也不算太重。
可这一躺下,撑了一路的陆宝珍忽然就浑身发软,头昏沉得厉害,脸颊也开始发烫。
适才紧绷的心像是突然寻到了松懈之处,她抬头望着天,眼皮沉得她想就这样睡过去。
这样的感觉太熟悉,即便陆宝珍不当这大夫,也知被冰雪浸透的身子,又一次着了风寒,约莫还比上次更甚。
可她到底还存着几分清醒,强行睁开眼,不准自己真睡了过去。
洞口侧边覆盖着白雪,不似那一面的雪厚,大抵只有小臂的一半,陆宝珍撑着身子挪了过去,从腰间掏了半天,给自己塞了颗药丸,这才开始去扒拉那雪堆。
眼前越来越模糊,雪中枯掉的倒刺扎进了她的手,新鲜的血迹渗入雪中,红通通地甚是刺眼,可陆宝珍只觉困倦。
“若是重来一次......”
小姑娘眼睛热热的,呢喃出声,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半晌又闭上了嘴。
算了,若是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上山的。
她父亲在信中同她说,无需她替陆家奔波受苦,只要她过得安稳,行事无愧于心,便是最好的宝珍。
她自然是无愧于心的,就算裴景之吓唬她,逗弄她,变得和之前不一样,她也不会报复讨厌他,她依旧会说话算话,但也只有这一次。
以后,这些都是盛秋月的事。
“若是没有......”
“若是重来一次,我会让人将你绑在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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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景之的声音落下,低沉的声音似有轻颤,又好似压抑着极度的汹涌。
陆宝珍抬头望了过去,黑眸里满是茫然。
眼前并无人影,只有不知何时被吹断的枝干,和白雪下隐约露出的峭壁巨石。
也是了,她怎么会听见裴景之的声音,她眼下可是在山里。
大抵是生了糊涂,脑袋不清醒。
陆宝珍摇了摇头又收回了视线,小小的头一点一点,困倦得厉害,可一双手仍是在雪中探着,好似摸到了坚硬的叶片。
但下一瞬,有黑影靠近,一件透着暖意的斗篷落到她身上,将她整个罩住,未等她开口,来人又将她打横抱起。
天旋地转,鼻子比眼睛更快认出来人的身份。
惊呼还卡在喉间,那熟悉的清淡香味便停在了陆宝珍的鼻尖。
暖意一点点传到她身上,男人声音还带着低喘,像是极快行了很远的路,可抱住她的手却仍是稳当有力。
他垂眸,眼底赤红,火苗簇簇燃起,却又在触及到陆宝珍冰冷的身子后暗色滚滚,一字一句好似披着寒霜,不知在和谁发怒。
“陆宝珍,你不要命了?”
裴景之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嗓音干哑得厉害。
他没想过真的抱她,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也没想过,他差一点便寻不到她。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