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则桉好像忘了他曾如何对陆宝珍,也忘了他们之间还有个贺知微。
他此刻只有愤怒和不甘,总觉那个整夜未归的姑娘背叛了他,却不记得是谁先断了这幼时情意。
“我要见陆宝珍。”
裴则桉又开了口,身上戾气重了几分。
原本该是贵气十足的风流少爷,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眉间染上了狼狈,像是不得志,又像是被遗弃。
可侍卫始终未退,反倒因着他的闯入抽出了长剑,拦在了他跟前。
“二少爷请回吧,陆姑娘还在休息。”
听见他提起陆宝珍,侍卫神色未变,依旧冷肃。
可这话,却是彻底将人激怒。
“休息?眼下什么时辰,她还在休息?是她要休息,还是我那好大哥不愿放人?”
裴则桉再也忍不下去,见面前的人始终不放行,他抬手便朝着前头挥去。
侍卫身形很快,短短一瞬便避开了裴则桉的拳头,长剑划出呼啸之声,而后银光一闪,又重新落回了他跟前。
“二少爷,得罪了。”
“滚开!”
同裴则桉一起赶来的护卫本不敢和裴景之的人对上,只是见前头的对峙让人心惊,几人咬了咬牙,到底还是冲了上来。
可即便是人多,也抵不过裴景之手下的一柄剑。
最终裴则桉没能踏进这座别院,只等来了里头传来消息的人。
来人停在他跟前,拱手低了些头,好似带着些恭敬,同之前的人说了同样的话。
“二少爷还是请回吧。”
“陆宝珍呢?”
“两位姑娘今日不回裴府,也已经派人同老夫人送了信。”
来人沉声道:“明日老夫人扎针,两位姑娘会一早赶回。”
“若我今日一定要带陆宝珍回府呢?”
面前的侍卫终是抬了些头,眸光中透着些不明之意,“二少爷,清山别院,是宫里陛下都点了头,独属主子的住处。”
言下之意,莫说是他,便是朝中来了人,没有里头那位应允,也轻易难以踏进。
“且陆姑娘,也没打算跟您同行。”
好似一盆凉水泼下,即便裴则桉已经想到陆宝珍不会见他,听到这话,也仍是也难掩心中狂躁。
“我大哥,让你去问的她?”
“是。”
“我大哥就这么相信宝珍心里没我,还敢让你去问她,要不要和我走?”
侍卫没说话,只是看向面前人,甚是平静。
沉默便是回应,可裴则桉怎么都不信。
即便他曾对陆宝珍恶言相向,因恼她的抗拒说过她想攀附大哥的话,但他知道,陆宝珍有太多顾忌。
她不敢让人以为陆家存了攀附之心,也不敢让看重她的祖母误会。
所以不管她有没有心思,她都会压着,保持同裴家大房的距离,更不可能这般胆大,在这座别院连住两日。
思及此处,裴则桉笑得冷沁,他死死压着心底那股无力感,只想要拉着所有人同他一起不痛快。
“大哥逼人好手段!是她真不愿,还是大哥为了让我同她离心,才让你编出如此谎言?”
“主子从不会逼迫陆姑娘。”
“他不会,难道是陆宝珍愿意留下,同他不清不楚吗!”
“二少爷慎言,陆姑娘身侧还有二姑娘,何来这一句不清不楚。”
侍卫终是有了其他神色,眉间皱了皱,透出几分凌厉。
这样的话怎么可以落到一个姑娘身上,便是他们这些领命的手下,在外办事时,也都会记着要护住女子的名声。
裴则桉也好似清醒了几分,心里生了懊悔,恨自己口不择言。
可也只有那一瞬,旋即,他又被新一轮的愤怒冲昏了头。
正僵持着,不远处一辆采买的马车停下,裴清韵身侧的丫鬟从上头回来,手里提着一个三层食盒。
行在她后头的还有几个,各自都抱着油纸包,一瞧便是些糕点小食。
认出是裴清韵的人,裴则桉一把将人拦下。
汹涌怒意让丫鬟惊慌失措,手中的东西差一点便落到了地上。
“二,二少爷。”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食盒上留着玉春斋的标记,油纸包上也写着郭记果脯,全是些眼熟的吃食。
“裴清韵不知道回府,还有心思让你们去外头买这些东西?”
丫鬟不知他为何这般愤怒,虽忐忑,但也仍是强撑着朝他行了个礼,“回二少爷,今日里头请了人唱戏。”
她声音带着些颤抖,但想起此处是大少爷的别院,那声音又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宝珍姑娘忽然想吃外头的零嘴,奴婢比其他人知晓宝珍姑娘的喜好,便领着人去挑了一些。”
简单一句话,便使得面前的人临近崩溃。
陆宝珍过得很自在,没有曾经对裴家大房的小心翼翼,也没有一点念起过他,而是在他大哥的别院里,做回了那个娇气挑嘴的陆宝珍。
裴则桉的愤怒好像一下被浇了个干净。
那双燃起火苗的眼逐渐失了神,拦下丫鬟的手无意识垂落,微微蜷缩着,像是握不紧任何。
侍卫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以为他会继续闹起来,却见他转了身,一步步行回下马处,重新握住了缰绳。
飞扬的马蹄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
上头的人像是失去理智,只一瞬,便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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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来此到他纵马离开,裴景之神色始终没有波动,唯有听见陆宝珍连吃了两碗樱桃酪,冷峻的男人眸色才添了几分柔意。
他收好香囊起身。
“主子,马车已经备好,可是眼下动身?”
“再等一刻。”
不过刚离开她身侧不久,此刻,他竟又想见她。
即便知她大抵会有抗拒,还会躲着,不瞧他,也不和他说话。
可一想起小姑娘泛红的耳朵,和她气狠了瞪他的模样,裴景之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
避着他又如何。
之前怕吓着她,他隐忍,克制,压抑着心思。
如今他既坦白了心意,怎么可能还会再有退让,他会让她只瞧得见他,而后一点点明白,她总归,要站在他身侧。
“主子,那二少爷那处,可要派人跟着?”
“不必。”
裴景之语气淡淡,提起旁的男人,到底还是有一瞬的暗沉,亦有妒意在胸腔横冲直撞。
不想失控,但想起在马车里小姑娘呢喃的那一句,裴景之紧绷的薄唇还是添了几分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