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之来的突然,打断了两人无形中的对峙。
他越过盛秋月,直直瞧向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扶着老妇人的陆宝珍。
瞧见他的身影,原还温婉的盛秋月眸色有一瞬的波动,似想要瞧见他眼中对此刻的陆宝珍露出嫌恶,但很快她又恢复了平静,噙着笑,温婉得体。
但裴景之并未在意那老妇人的身份,他对上陆宝珍微微诧异的目光,勾了勾唇。
“景之哥怎么来了?”
陆宝珍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轻笑,裹着淡淡随性。
“怕你寻不到路。”
本没打算跟来,但听盛家人也来了此处,他到底是不太放心。
只是刚过来便听见小姑娘毫无退让的话,不似平日娇软,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好像不太需要他,也比他想的,要更厉害。
“看来,是我小看宝珍了。”
盛秋月在他从未有过的温柔眼神里渐渐变了脸色。
她垂眸掩下心底嫉恨,攥了攥帕子,再一抬眼,却又逼着自己笑了起来。
可开口,那话却不是对着面前的两人。
“眼下早已过了集市卖货的时辰,让人送些银子给这老婆婆,买了她手中剩下的东西。”
说罢,她又看向一直还扶着人的陆宝珍,“陆姑娘心善,我倒是,只能做些这等不起眼的帮衬。”
丫鬟当即便上前,解下腰间荷包,后头有小厮上来,在旁等着拿走那装着菜的破旧竹篓。
“使不得,使不得!”
老妇人连连摆手,神色比适才还要焦急。
她看了一眼说话之人,又回头去瞧旁侧的珍娘子,不知是不是又惹了不该惹的贵人。
陆宝珍虽不想阻老婆婆的财路,但对于盛秋月,她始终提着一股防备。
不想吓到旁侧之人,她朝着她安抚一笑,正准备开口,却听裴景之唤了声沧云。
“让人留下盯着,等钱货两清,再护送两位回村,至于药钱。”
裴景之看向面前忐忑的人,卸下高位之人的凌厉,平静道:“往后珍娘子若再去那处寻草药,还望婆婆家中备口温茶,能允她歇歇脚。”
这便是替这老妇人撑腰的意思,怕盛家的奴仆揣摩他们姑娘的喜怒,生了歹意。
而后头的那句,更是明晃晃把陆宝珍当成了相护之人,连这等不起眼的小事,都要替她上心。
盛秋月一愣,就快要控制不住脸上维持的得体,死死捏着帕子。
陆宝珍更是没料到他会这般开口。
她抬眸瞧他,心里一热,忽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如春芽穿破泥石,绿意一点点地冒了头。
耳畔是老妇人感激的声音,没多久,默了一瞬的盛秋月忽又开了口。
“裴大公子误会了,秋月只是瞧她穿得单薄破旧,真心想出手帮一帮,自然不会半道反悔,让人......”
“你的真心,挺麻烦。”
裴景之有些不耐,“这么想知晓那日茶楼的事,我的人在这,留下,你慢慢问。”
像是被话堵住,盛秋月停了停,半晌,垂眸扯出一抹笑,好像恢复了神色,并未被面前人的冷漠吓到。
“有上次公子同我说的话,我自然只会同宝珍姑娘交好,至于那日的蝎子蟾蜍同宝珍姑娘有没有关系,我也只是好奇。”
到底是有些不甘心,临了,盛秋月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毕竟宝珍姑娘瞧着纯真良善,一点也不像那样的人。”
裴景之终于掀眸扫了她一眼,唇角好似勾了勾,透着些许讥讽。
随后,也不管同他周身矜贵相不相称,他伸手接过陆宝珍的那篮子鸡蛋,低头满眼温柔,“拿回府慢慢吃。”
盛秋月站在不远处,得不到回应也不恼,只是默默看着。
好像适才并未发生何事,她也从未对裴景之有过心思,坦坦荡荡。
直到裴景之领着人走过她身侧,男人透着警告的声音落入她的耳,盛秋月脸上的从容才终于又有了裂缝。
“盛秋月,记好我上次说的话。”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旁侧的马车,嗤笑道:“还有,不过一些毒物,她若喜欢,我那多得是。”
这话低到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盛秋月心中一惊,不知他是不是瞧出了她的盘算,再无适才镇定。
但男人并未停留。
他行在娇小的姑娘身侧,还会时不时地低头和她说话。
盛秋月瞧不清陆宝珍的神色,但她能瞧见裴景之一直轻勾着唇角,好像将全部耐心都给了眼前的人。
直至走远,再也瞧不见两人身影。
她强行逼自己冷静,目光扫过一侧男人留下的冷肃侍卫,转身上了马车。
-
马车里,五公主早已一脸不耐。
看见盛秋月上车,她忍不住就出声抱怨了几句。
“不知你为何一定要下车去和那陆宝珍说话,还不让我一同,说怕吓着她!”
五公主有些不满,尤其想起上次,她那四姐借机罚她,连带着父皇也对她冷了好几日的脸。
“她有什么好的?我听说她小时候撞了脑袋,后两年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好,被人说傻也不知道吭声,如今陆家也就那样了,这样的人,还值当你亲自去同她交好,同她那般好声好气地说话?”
“五公主别生气。”
盛秋月在旁坐下,好似在笑,但那笑意却迟迟不达眼底。
“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无需同这样的人相交,但我路上瞧见她被人嘲笑,若不去管一管,总有些过意不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心软了?”
五公主还是不满意。
她虽不是皇后膝下的公主,但母亲容嫔,是皇后最信赖之人,皇后每每瞧见她,比瞧见其他公主都要上心。
故而她同盛家的姑娘也有不少来往,尤其是盛秋月,皇后娘娘最是看重,她二人向来走得近。
若说其他,五公主或许还能信一信,但若说心软,她可不觉得盛秋月会管那陆宝珍的闲事。
“你如此,可是为了裴家的那位将军?适才出声的男子,便是他吧?”
盛秋月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默了一瞬,而后才淡笑道:“往后五公主,莫要再提起他了。”
话中有话,让五公主眯了眯眼,似有沉思。
“你帮那陆宝珍,是为了同他示好?”
“我......”
盛秋月并未在此事上多提,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收回话头,却又存了其他心思,“不是,只是见她家中近来不算安稳,想帮帮她罢了。”
“我不信。”
见五公主仍是怀疑,盛秋月只是笑了笑,未再开口。
她确实不可能会对谁心软,她也看不上如今的陆家,更不可能会无端端去讨好一个陆宝珍。
适才下马车,不过是想套一套陆宝珍的话,好让马车里的五公主听见,觉得那陆宝珍是个面上单纯,背地里却颇有心计的狠毒之人。
顺带再把那日茶楼,陆宝珍做的事宣扬出去。
她如今确实不敢动她,但若是五公主瞧不惯去打压,那可就跟她没半点关系。
可盛秋月没想到,听见那话的陆宝珍满眼无辜清纯,没有半点慌乱。
而她还没来得及施压逼一逼,裴景之便出现,将人护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