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桑没想到自家姑娘这么快便回了院中。
她上前迎人,却见面前的人脸颊透着淡淡红晕,还有那双向来明亮的眸子,竟在半道上便开始出神,不知望向了何处。
“姑娘,小心着脚下的路。”
话落,陆宝珍回神已晚,脚下已经踏空了石阶。
本已经好了不少的脚踝又隐隐生了些疼痛,她索性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隔着布帛伸手揉了揉。
自清醒后她便记起了那日马车上的事,也记起了裴景之替她揉了脚踝,大抵还用了内力,替她驱散了本该淤堵的伤处。
她该是要感激,可脑中又总是忍不住想起,他褪下她的鞋袜,指腹落下的粗粝触感。
从未有过的亲近,她从来都不敢想,有朝一日,她竟会同一名除夫君外的男子如此亲密。
“姑娘的脚踝可是伤的厉害?”
挽桑蹲在一侧,眉眼焦急,伸出手,却又迟迟不敢去碰。
“在外头也不好上药,奴婢先扶着姑娘进屋吧。”
“脚踝无事,起来便能走。”
陆宝珍回神,朝着面前的人笑了笑,“我就是想在外头坐一坐。”
屋里总归有些憋闷,她想要吹吹风,压一压心底的思绪。
“无事便好,您刚刚瞧着没精神,行来连路都没顾得上瞧,奴婢还以为您在裴大少爷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吓坏奴婢了。”
挽桑松了口气,并未察觉到眼前的姑娘因她的话停了动作。
“不过想来也该是奴婢多虑,裴大少爷本就对姑娘和善上心,见您特意去送香囊,更应该高兴才是。”
“你觉得,景之哥对我......我们上心?”
“姑娘不觉得吗?这些日子那位大少爷随手送给姑娘的吃食,都是您喜欢的口味,在裴老夫人跟前,也有在替您挡下同裴二少爷有关的事,甚至好几次都为了姑娘您出头,没去管那贺家的身份。”
挽桑认真回想道:
“连让人送来的药材,都像是照着您的心意,而且每次同您说话,那位都甚是温和,奴婢如今越发觉得,这位大少爷也没有那般让人害怕。”
陆宝珍听着没有说话,可微抿的唇角却透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如今再往回看,好些事似乎都有他动了心思的痕迹,偏她还以为是他心善,在为了裴陆两家的婚事安定。
“就是可惜......”
挽桑的声音还在继续,说到后头,声音忽然便小了下去,成了自顾自的嘀咕。
“也不知往后,那位会娶个什么样的贵女,不过瞧眼下的情形,约莫会是姑娘的亲事先定下。”
陆宝珍垂眸,听着挽桑的话,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搅在了一起。
她谁也没开口,可她心底却也明白,有了这几日裴景之偏执不放的逼迫,还有那些让人想起便脸红的画面,她即便不再与他来往,往后约莫也难以再嫁旁人。
“罢了,不说那些。”
陆宝珍起身,缓缓行了两步。
偶有轻风吹来,带起她身上属于裴景之的味道,让她总觉他一直还在身侧,仿若下一瞬,便又会将她困住,行那亲密之事。
她脸颊微热,索性在风中停了停。
“姑娘既是回来了,那奴婢待会便去瞧瞧今儿的膳食。”
挽桑想起面前的人忙了一整日,眼中有些心疼,只是话音刚落,陆宝珍便伸手拦住了她。
“先不必去。”
那声音比寻常小了不少,说罢停了片刻,也不知是不是生了心虚,陆宝珍又添了一句,“我也不饿。”
“怎么会不饿,姑娘适才回来就在裴老夫人那,之后又出府到眼下才回......”
“晚些吧,晚些,如果我想吃的话。”
陆宝珍说着,脑中忽又浮现出适才裴景之说等她的那双眸子。
其实没打算瞒着挽桑,可她也不知能从何说起。
她本是觉得她和裴景之不合适,她没其他贵女的凌厉手段,陆家也给不了裴府帮衬,等往后裴景之想明白,兴许便会生出厌弃,舍了她,而后选择对他最有利的那一个。
届时的她,一定会落入寸步难行之地。
可如今忽然得知他深沉的心意和那些过往,陆宝珍心底的忧虑和抗拒,好像开始有了消散之意。
她不知为何,有些不想再瞧见裴景之那双黑眸中偶尔透出的冷寂,也不想再瞧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的疏离。
即便不是对她,她也觉太过冷清,好似万物凋零的深秋,萧瑟又荒芜。
这般想着,陆宝珍忽然就有些期盼,想去同他一起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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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好似隐隐有了些不同。
可一直到傍晚,院子里晒好的药材全都被收得整整齐齐,挽桑传膳的话被拒了好几次,陆宝珍也没瞧见凌霄苑来人。
日落映出绯红之色,廊下逐渐燃起灯火,火光落向四处。
陆宝珍在院中站了片刻,站到光影落下,喧闹转为平静,站到月亮洒下银光,提醒着一日临近结束,她也没瞧见那个说要来接她的男人。
他失约了。
最后,陆宝珍平静转身,行回屋里。
而在远处的暗色下,一道颀长身影站在那里,瞧着屋里烛火亮起又燃尽,一停便是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