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风想好了大把说辞,只是见她如此乖巧便点了头,好似全然的信任,陆伯风忽又有些愧疚。
再开口时,便也没有了遮掩之意。
“宝珍幼时伤了脑袋,眼下虽已无碍,但这旧疾到底是没能瞒下,若是陆家还有曾经显赫,往后就算宝珍嫁去裴府,也能压下那些风言风语,但眼下,陆家不见得还能替宝珍撑腰。
与其让旁人拿捏,往后以此借口寻事,不如从开始就断了这条路,且宝珍心性纯良,换个门第不那么高的,反倒能过得更舒坦。”
陆宝珍知晓她大伯父的意思。
怕往后裴家翻脸,寻个由头休她,白白浪费了一场亲事。
“那这场婚约,大伯父如何打算?”
“你两个姐姐,换谁都可以。”
陆伯风看着面前的小丫头,忽然想起她小时候一丁点大,胆子却大得不行,还敢偷溜进她父亲书房,拖着那大刀在地上晃。
若不是撞了那一下脑袋,让她换了性子,如今许也是个厉害丫头。
大抵不会比家中那几个小子差。
思绪不过一瞬,陆伯风忽然就回了神,沉了眉目。
他一定要留下同裴府的这门亲事。
陆家早已不如曾经,二房如今给不了他助力,他唯有让自己的女儿踏上裴府这条大船,他这个姻亲,才会真正得利。
“宝珍放心,大伯父一定会亲自替你选人,你们几兄妹过得好,往后陆家才会一直好,等你有了瞧中的人,大伯父会让人快马加鞭同你父亲送信,商议你的亲事。”
陆宝珍没有再说话。
她知道她大伯父虽想占了同裴府的亲事,但替她选人一事,也确实不会敷衍。
只是起身时她脑中忽又浮现出了一道身影,面容冷峻,眸色深邃,浑身透着危险之气。
将她拦下,让她等他,却什么都不说,眼瞧着她陷入困惑之地。
陆宝珍不想再要这样不对等的相处,有过一次,已经耗费了她太多心力。
即便,她不知何时对裴景之生过些动摇,她也不愿再停在底下的位置,仰头去猜,他究竟是为何。
离开时她瞧见了她的大姐姐,大房嫡女陆明珠。
平日里不太爱同她玩的人忽然叫住了她,许是久未相见,少了几分往常的不耐。
“我知晓裴家老夫人看重你。”
陆明珠撇了撇嘴,硬邦邦地道:“我没有要抢你亲事的打算,所以你不必把我父亲的话放在心上。”
面前的人目光微闪,像是有些纠结,陆宝珍打量了一眼,收回视线。
“没有放在心上,左右这亲事,也不是说说就能定。”
实在是觉得有些累,陆宝珍没有多留,也少了几分平日的温顺。
陆明珠瞧见她离开的背影干脆利落,忽而有些不适应,好像这个说话轻声细语的三妹,不知何时,有了些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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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过后,陆宝珍一连几日都未出过陆府,也没再听见裴景之的消息。
若不是重三被裴清韵拉着郊外游春,她大抵还窝在她的小院,哪里都不想去。
陆伯风见她终于愿意出去,极快让人备下了马车,陆宝珍原还诧异她这大伯父突来的细致关切,却在瞧见站在她大哥陆朝光身侧的男子后便生了了然。
男子一身简洁蓝色衣袍,隽秀斯文,透着淡淡书卷气,连瞧来时弯起的唇,都带着些许温柔。
“这便是我的三个妹妹,那位是三妹宝珍,她身侧一起的,是裴家二姑娘。”
陆朝光领着人行进了几步,但到底还是留了些距离,没有太过靠近。
“今日出游,我怕是不能陪周兄畅饮,河畔人多,我得盯着这几个丫头。”
“无妨,若是陆兄不介意,周某愿意陪着陆兄,守在后头。”
陆宝珍本没多去瞧,但她总觉男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抬眸,对上了他的视线。
温润如玉,是同裴景之完全不一样的眸色。
意识到自己又想起了那人,陆宝珍有片刻怔愣,回神才发现不远处的男子又朝着她笑了起来。
想起自己适才的失态,她歉意一笑,而后收回目光,拉着裴清韵行去了一侧马车。
“那人......”
裴清韵眯了眯眸子,生出敏锐。
但陆宝珍还没来得及开口,经过的陆家二姑娘陆琦玉忽然停了下来。
“这位周公子我听过,书院里甚是有名的才子,性子也极其温和,听闻前些日子还入了宫中陛下的耳,三妹若是能瞧上,后头那些,确实没必要再相看。”
“相看?!”
裴清韵忍不住惊呼,她瞪大了眼,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因着面前的人生生咽了下去,强行扯出一抹笑。
“陆伯父刚至岭北,陆家怎么这么急着要给宝珍相看?”
“也没有很急吧。”
陆琦玉抬眸,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远处的男子,眸色微黯,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神色,像是真在替面前的陆宝珍高兴。
“二叔如今不在京城,我父亲又向来疼爱宝珍,自然就想着多替宝珍留意留意,何况宝珍也点了头,许是,也生了嫁人之意。”
说罢,陆琦玉又笑了笑,“裴二姑娘难得来一次,我就不耽搁两位说体己话了。”
陆宝珍倒是一直平静,只是在她这位二姐离开后,心底生了些怪异。
她相看一事,未定下前,她二伯不可能将此事放在明面,更不可能直言让裴府知晓,传进裴老夫人的耳中。
但她二姐就这么当着裴清韵的面说了出来,没有一丝顾虑。
“宝珍,你,你真应下了相看?”
裴清韵有些急的声音传了过来,也顾不上替谁遮掩,打断了陆宝珍的思绪,“裴陆两家的婚事,还有我大哥,你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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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山别院里,几日未见的裴景之刚刚清醒。
脸色还透着些许苍白,但唇角一抹艳红却勾出了男人几分邪肆之气。
他抬手擦了擦唇角,拿起柳荀送来的药,仰头一饮而尽。
领完罚的柳荀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到底理亏,没敢多言。
没多久,沧云从外头进来,瞧见床榻上的人起了身,一时生了犹豫,不知该不该说适才收到的消息。
只是他不过刚有停顿,前头的人便抬眸扫了过来。
沧云低头,老实道:“主子,今日陆家几位姑娘都去了河畔游春,只是随行者除了陆家的少爷,还有一位周家公子。”
知晓沧云不会无故提起他人,裴景之眸光一沉。
想起她那日头也不回的离开,没有应下他的话,男人握着药碗的手指骨发白,喉间寸寸发紧,苦涩得厉害。
“同她有关?”
“......是。”
“备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