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脚甚是狠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情。
陆宝珍紧紧闭上眼,唇瓣已经被咬得失了血色。
裴则桉没想她如此任性。
瞧见她不管不顾冲上来挡在前头,他下意识想收力,可适才怒意上涌,力道太大,即便他此时侧过身子,也依旧会伤到面前的陆宝珍。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银针悄无声息地穿过裴则桉脖颈,划过皮肉,带出一丝刺痛,激得他浑身一麻,顿时卸了力。
他顺势侧身,将剩余力道打在了木桌上。
“陆宝珍,我竟从不知你原来如此心狠任性。”
紧抿着唇的姑娘缓缓睁开眼。
确定那一脚不会再落下,她漂亮的眼睛红了红,下意识涌上了一层水雾。
可很快她又将心底后怕狠狠压了回去,抬起头,对上了那道冰冷又无情的目光。
“我也不知,裴二少爷为了贺姑娘能如此不留情面。”
陆宝珍不许自己退让,用从未有过的疏离神色看他。
后背撞到桌子的地方隐隐作痛,她一声不吭,只想将今日这场记在心里。
“陆宝珍!”
一声裴二少爷将裴则桉的怒意彻底点燃,他下颌紧绷了一瞬,再松开时,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见不得她这副冷淡模样,裴则桉想都没想,伸手便将她扯到了贺知微跟前,如同失了理智。
“伤了人就要赔礼道歉!”
“我没有!”
“我亲眼瞧见你对知微动了手,陆宝珍,谁教的你一副无礼傲慢的模样,在外欺人?”
陆宝珍疼得眉眼都皱了起来,饶是告诉自己要死死忍住,眼泪也已经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医馆里的人因着这处的动静都瞧了过来,后院里干活的伙计也纷纷冲到了前头,只以为有人在闹事。
只是在瞧清了僵持的两人后,一群人一时都愣在了原地,有些不敢相信。
他们认得陆宝珍,自然也记得这个经常陪在宝珍姑娘身侧的裴二少爷。
可眼下,这位二少爷竟然对宝珍姑娘动了手,还好似有着滔天怒意,同曾经的他判若两人。
“陆宝珍,你赔不赔罪?”
陆宝珍死死咬着唇,被裴则桉攥住的手腕在拉扯下已经有些泛红。
她倔强地同眼前的男人对视,没有半分退让。
“我没有伤她!是她要打挽桑,是她......”
“够了!她堂堂贺家贵女,打了便打了,你身为医者,知晓她有伤在身,竟还为了一个婢女同她动手?你以前的乖巧都到哪里去了?还是平日里我宠你太过,让你开始这般不知分寸?!”
这一刻,陆宝珍心里的愤怒像是被一盆凉水活活浇灭。
她知道不管她说什么,在裴则桉的耳中不过是推脱,是狡辩。
他不信她。
他要护贺知微,那所有同陆宝珍有关的一切都有罪。
即便他知道挽桑在她心里如同姐妹,可为了安抚他的心上人,他嘴里的一句婢女,可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
“放开我。”
陆宝珍忽然停下了挣扎,一双水眸冷冷地看着他。
没有质问,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心死的冷寂。
“裴二少爷再不满,刚刚也替她动了手,若还不够,派人报官抓我好了。”
“陆宝珍!”
“还是裴二少爷要再推一次,让我在这医馆躺下才能作罢?”
裴则桉阴沉神色猛然顿住,忆起适才他狠狠将人推出去的力道,眼中无意识地闪过一抹慌乱。
他攥着陆宝珍的手松了松,却又怕她挣脱离开,上前一步朝她逼近。
可他刚动了动步子,陆宝珍便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清晰划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后头的贺知微神色微变。
在瞧见裴则桉在外失去理智后,她从一开始的沾沾自喜,到此刻的眸色深沉。
她知晓裴则桉生了后悔,她不能让他继续心软下去。
转眼,贺知微便又是一副大度温和的模样。
她扯了扯裴则桉的衣袖,眼睛也跟着红了一圈。
“阿则,你别对宝珍这么凶,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我这次回来的缘由,以为......”
话语停了停,她冲着裴则桉摇了摇头,“我的丫鬟怕她们情急之下碰到我的伤口,这才去拦了拦宝珍的丫鬟,许是这里头生了误会,你莫要生气,宝珍年纪小,总归是要哄一哄的。”
一番话让裴则桉回了神。
他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陆宝珍,见那桌子虽然被撞开了一些,但面前姑娘的脸色并无多少不适,反倒是那双眼中透着他不喜的疏离和冷淡,像是故意在激怒他,想和他闹。
裴则桉一下就收回了担忧,冷下了目光。
“陆宝珍,你看清楚了吗?”
他看向面前倔强不愿低头的姑娘,语气越来越冷。
“即便你差一点伤到知微,让她伤势加重,知微也愿意先低这个头,哄着你,让着你,你现下满意了吗?让所有人都对你让步,你高兴了?”
“嗯,看清楚了,满意了,也高兴了,所以裴二少爷可以放手了吗?”
陆宝珍平静开口,眼中最后一丝光在裴则桉咄咄逼人的话语中彻底熄灭。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忽然就有些想不明白,为何曾经会对这么个人上心记挂。
可裴则桉攥着她的手始终未放。
见她语气不似平日,好像有了退让又好像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裴则桉只觉心口被一股火堵得厉害。
正僵持着,另一头的老大夫捋着胡子过来,瞧见这两个还算熟悉的年轻人,叹着气摇了摇头。
这医馆里无人敢惹这位裴家出来的二少爷,唯有他还能说上两句。
老者看着压着委屈的陆宝珍,像是没看见她被扣住的手腕,朝着她招了招手。
“小宝珍,到老头子这里来。”
裴则桉朝着老者笑了笑,但一双眼睛里满是不羁,那手也未有松开的打算。
“郭大夫,宝珍还有事同我说,怕是去不了。”
“如此,老头子倒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老者锐利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意味深长道:“既是上了心记挂,可莫要闹到回不了头的地步。”
带着苍老的声音落下,好像有着看透一切的了然。
裴则桉动作一顿,后背都好似跟着僵硬了起来。
回不了头?是说宝珍吗?
怎么可能。
“阿则......”
和裴则桉一起愣住的还有他身后的贺知微。
只是她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外头有急促的脚步声踏了进来,而后一道高大的身影停在几人跟前。
是沧云,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周身透着冷肃之意。
“宝珍姑娘,顾少爷的好友适才从马上跌落,受了些伤,因着那位是女子身份,顾少爷想请着您过去瞧一瞧,主子让小的来问问您愿不愿意,若不愿,他便替您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