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陆宝珍的身上,可陆宝珍的一双眸子却只映出了裴景之的脸,没有再去管后头几人的神色,随之准备离开。
此处静了一瞬,只余风声呼啸。
可极快,便是裴则桉不甘的声音,作势要跟上,将人留下。
“陆宝珍!”
“好了阿则,宝珍本就在生气,眼下有你大哥亲自护人,她怎么可能还会听话。”
见面前人脸色越来越难看,贺知微唇角微微勾了勾,也不介意适才被裴景之斥责,意有所指道:“虽不至于说攀高枝,但谁不想有个厉害的护着?如今陆二老爷被贬,宝珍有些心思也属正常。”
“什么意思?”
裴则桉目色微沉,极力隐忍着怒意,对上贺知微的眼,“什么叫有些心思?”
贺知微有片刻怔愣,但很快便回神,轻轻叹了口气,“阿则,你没看出来,宝珍只想和你大哥走吗?说不准今日让你瞧见也不过是......”
“她想跟我大哥便能跟了?”
裴则桉似被戳中了痛处,怒火一下被点燃,口不择言,“她如今的身份,跟我大哥去做妾?我道她怎得如此没脑子,偏往那树下站......”
“够了,二哥!”
眼见着贺知微越发得意的神色,和她二哥越说越难听的话,裴清韵再也忍不下去。
她和这个二哥并不算亲,三房在二房面前也从来都是退让。
可今日她见着曾经对宝珍那般好的人彻底不似从前,还用那些最是锋利的话语刺向那个善良的姑娘,她只替宝珍不值。
“宝珍如今的身份?什么身份?陆家祖上也是跟着太祖打过天下的功臣,如今祖母未道一句宝珍不好,大哥未道一句宝珍不好,因着一句外人的话,二哥便在这贬低宝珍?”
裴清韵一口气未停,想起曾经宝珍为她二哥做过的那些,只觉一口气堵在心口。
“而且是我拉着宝珍来的此处,是我要站在那树下赏景,贺姑娘是不是还要说,是我故意引着我大哥来?”
“裴二姑娘,我......”
“你闭嘴!”
裴清韵狠狠瞪了贺知微一眼,转眼便见她二哥抬眸扫了过来。
“裴清韵,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再没礼数也比贺姑娘好,起码我不会去别人府中做客时,眼巴巴地跑去寻人府中少爷!”
“你给我闭嘴!”
争执间,旁侧的贺知微不知为何忽然尖叫了一声,抬手捂住了脖子一侧。
裴清韵嫌她作怪,留下一声讥讽转身。
“以前还听说贺姑娘善骑射,不同于京城的大家闺秀,如今一瞧,嗤,不过如此。”
“裴清韵!”
贺知微只觉浑身酸麻得厉害,顾不上再煽风点火,瞧了瞧碰过痛处的手。
有一滴极小的血印子,像是被虫子咬了一口。
刚准备松一口气,贺知微却又忽觉双腿软得厉害,忍不住往旁侧倒去。
裴则桉下意识接住她,可旋即不知想到什么,又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裴清韵。
“知微受了伤,你来扶她,我去叫大夫。”
“我不扶。”
裴清韵头也没回,“免得她哪里蹦出来个伤口,回头赖到我身上。”
“裴清韵,来者是客!”
“哦。”
应声之人已经越走越远,只留下带着嗤笑的嘲弄,“贺姑娘受了伤还能来别人府中做客,真是让人敬佩。”
眼见叫不动她,裴则桉只得铁青着脸看向一侧的小厮,正想开口,衣袖便被人扯了扯。
“阿则,你让我缓缓。”
她一双腿不知为何像是被人点了穴,酸麻得厉害,不想让旁人来扶,她紧咬着唇,倔强地看着面前的人。
“还是你怕被人瞧见,为了名声,要丢下我不管?”
裴则桉此刻心里乱得厉害。
那道被他忽视了许久的身影时不时便冒出了头,激得他心中难安。
他不得不承认,眼下他只想去大哥院里,瞧瞧陆宝珍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若真背叛了他,那他绝对不会对她心软。
“知微,我......”
刚一开口,小路那一头便出现了一道探出头的身影。
裴则桉不知她在那待了多久,他也没兴趣知道,只是瞧见来了这么个人,他忽然就松了口气,有着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庆幸。
“二,二哥。”
裴岭芳知晓躲不了,挪着步子来到了前头,刚准备替自己解释一二,便听面前的人开口叮嘱。
“你扶着贺姑娘去厢房休息,好生照顾,在大夫过来前,不可离开她半步。”
没有责备,裴岭芳诧异,忙不迭点头应下。
贺知微虽脸色微变,但也还是极快敛下了神色,默默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裴则桉又生了挣扎,见面前的人眼眶泛红,一副死了心的冷静模样,他到底是心软了下来。
“府中我不好陪着,等大夫来瞧过,我再去看你。”
“不用大夫。”
贺知微低下头,没再瞧他,只靠着裴岭芳的手,一点点挪动着步子,“我休息一下便好,母亲还在前头等我,就不叨扰裴二公子了。”
“知微!”
叹了口气,裴则桉眉心拧了拧,终是退了一步,“我去去就来,即便不看大夫,也先去等着我。”
贺知微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拖着酸麻的腿慢慢往前行。
裴则桉没有追上来,她捏着帕子的手一点点攥紧,直到四周彻底没人,她才冷下神色,压着声音开口。
“今日,多谢裴三姑娘。”
“知微姐姐不必同我客气。”
裴岭芳陪在贺知微身侧,见她脸上愤懑中透着不平,她眼珠子一转,笑着安抚道:“我从未见过我二哥如此在意一个人的模样,想来也是在府中不便,知微姐姐千万莫要误会我二哥。”
“是么?”
贺知微抬起下巴,好似不在意,淡淡道:“你二哥对宝珍,应该更在意才是。”
“怎么会。”
裴岭芳赶忙开口,语气中透着不屑。
“一个摔坏了脑子的落魄贵女,怎么比得上知微姐姐,便是陆家二房还得陛下看重,陆宝珍也永远抢不过知微姐姐在我二哥心中的位置。”
“就你会说。”
“我这可不是乱说,陆宝珍口口声声是为了我祖母的身子才留下,可她一个脑子不好的,能当什么大夫?不过就是骗骗人的说辞罢了!我只是没在外头戳穿她,不然,大夫,她也配?”
“你确定,陆宝珍并不懂医术?”
贺知微蹙着眉,有些怀疑。
裴则桉曾经提起过陆宝珍背医书时的执拗,也说起她为了亲眼瞧一株药材,大冬天里去爬山,回来因风寒躺了近一月。
甚至她同她刻意交好的那一年,也确实见过陆宝珍背着药箱出过府。
但陆宝珍从不和她提及去了何处,而她一心也只在裴则桉身上,未曾仔细留意。
如今想来,好像连裴则桉都不太确定陆宝珍的医术究竟如何,每每提起,他都是玩笑逗乐的语气,如同提起曾养过的那只猫。
“自然,谁不知道我祖母是为了用这借口将她留下?这样传出去,大家面上都好看。”
两人眸光微闪,各有各的心思,唯有一点相似,那便是对陆宝珍的轻视。
只是这念头不过一瞬,慢慢走路的贺知微双腿忽然又是一麻,膝盖猛地往下沉,“砰”的一声便跪到了地上。
裴岭芳登时愣住,抽搐着嘴角,拼命忍着不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