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夫人蹙眉,可适才还怕被人知晓此事的女儿,此刻已经没了半点惊慌。
“自然不能说我这双腿,传得隐晦一些。”
贺知微攥紧了手,“外头那些人最是爱猜,届时随便引一引,他们一定就能猜到陆宝珍根本就不懂医术,不过是打着照顾裴老夫人的名义住进的裴府,还差点耽搁了我的伤。”
“那陆宝珍不懂医术?微儿,你可能确定?”
“是,就算懂也不过只是略知皮毛,等事情传开,旁人便会知她虚伪有心计,这样的人往后谁家敢娶?尤其是那精明的裴家二房。”
就算她真学了些东西,她贺家要弄垮一个脑子不好的女大夫,让她翻不了身,实在太容易。
“可这婚事是宫里那位亲自开的口,你这法子,怕是不见得能成。”
“陆家又不止陆宝珍一个。”
贺知微冷冷道:“何况裴家那位二老爷,怕是巴不得陆家嫡女嫁给他的庶出儿子,若陆宝珍名声毁了,无论换不换人,这婚事都不可能再落到阿则身上。”
而陆宝珍也能因此成为京中贵女们的笑柄,永远落入被人耻笑的境地。
届时谁会帮她?
便是裴家那位,也断不可能置裴家名声于不顾,再替她出头。
“母亲,你一定要帮我,往后我若是稳当了,还能助外祖家表姐一臂之力。”
贺知微抬眸,强逼着压下心底慌乱。
眼下她不仅要将消息传出去,她还要亲手给裴则桉写一封诀别信。
以退为进,是如今最好用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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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裴府的陆宝珍忽然打了个喷嚏,长长的眼睫紧闭在一起,鼻尖通红。
正巧有风吹过,她脖子缩了缩,小巧又带着些许圆润的脸被裹了一小半,瞧不见下巴,更衬得一双眼圆润明亮。
裴清韵这才瞧见陆宝珍身上的这件斗篷,她张了张嘴,想道一句精致,却忽而想起好像在哪见过。
“不过是有划伤,一点小口子,宝珍的鼻子倒是灵得很。”
裴景之笑笑,侧身站到了风口处,好似碰巧,语气随意。
“若不信,宝珍进屋替我瞧瞧。”
适才贺知微让她气狠了顾不上,如今裴清韵来寻人,他倒不觉小姑娘还会同他进屋。
只是话音刚落,面前的人便撇开了脸。
“那清韵姐姐要一同进去吗?”
陆宝珍没去瞧裴则桉,她不信他的话,她只信自己的鼻子。
“我要先看看景之哥的伤口,等瞧好了再回去。”
“我去......还是不去了吧。”
反应过来要进哪,裴清韵下意识点头又顿住。
她大哥的院子在裴家是最冷清的地方,她还小的时候,这处就很少有外人能进,便是她大伯和大伯母,曾经也在这院外被拦下过。
她本就怕得很,眼下还让她进屋,她可不敢。
打了个冷颤,裴清韵非常识趣地摇了摇头,“我想起我母亲还在寻我,我先去瞧瞧,等晚些时候在祖母那等你。”
话落,她便感受到了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小心瞟了一眼,见她大哥正看着她,眉心轻拧,眸中还带着未说出口的示意。
这明显是不想让她跟上去凑热闹的意思啊,还好她回神得快。
裴清韵了然,顿时装作无事看回了陆宝珍,还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叹自己聪慧。
“你安心给大哥看伤,我大哥平日少有人能近身,也就宝珍你不一样,若旁人问起,我会说你在同大哥那好友讨教医术,还有挽桑,我让她晚些时候过来接你。”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沉,裴清韵边笑边往后退,生怕多留一会儿就会惹人生怒。
她动作极快,眉间神态惬意,沾沾自喜。
有了这么两趟,她大哥还不得夸她办事得力,哪还会罚她去相看?
且往后若是真有什么摆不平的事,兴许还能借个光,让她大哥......
“裴清韵。”
思绪还没来得及打个转,溜到一半,那道让她忐忑的冷沉之声落下,在无形中拦下了她的路。
裴清韵动作顿住,不解回头,看了过去。
她大哥好像有些不满,眉梢透着一股子冷意,额间青筋跳了跳,隐忍下有一种说不出口的憋闷。
“既是要去祖母那,叫着宝珍一起去。”
“大哥这是要我等着宝珍?”
裴清韵忍不住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在旁安静不知在想什么的陆宝珍。
这么好的相处机会,她大哥让她跟着进去?
“大哥,你真要我跟着进去,打破你二人——”
“我让你现在带着宝珍去祖母那。”
裴景之下颌紧绷了一瞬,磨了磨牙,压着脾气开口,“再口无遮拦,你也给我滚回去禁足。”
“禁,禁足就不要了吧。”
裴清韵立马扯出一抹讨好的笑,硬着头皮上前。
她干嘛了啊就要落一个禁足,她可是暂压下让宝珍同她弟在一起的心思在帮他,这样都不领情?
“大哥,我应该,没说错话吧?”
还准备再小心问问,裴景之的目光却让她心里一颤。
余光中映出宝珍眉间划过的怔愣,裴清韵这才猛然清醒。
宝珍留下虽是为了查看伤口,并无其他心思,但到底是姑娘,若听见她适才脱口而出的调侃,兴许往后瞧见大哥会如瞧见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裴清韵后知后觉,心里一惊,赶忙挽住陆宝珍的胳膊,改了口。
“要不宝珍你还是同我走吧,我大哥这处有个大夫叫柳荀,师承神医白老,厉害得很,只是性子古怪,白日时常不见人影,我大哥的伤都是他在看顾,忍到晚上再上药,无碍的。”
“既是随行的大夫,为何白日不见人影?”
“这......我也不知,反正我没瞧见过他几次。”
听了此话,陆宝珍确实生了要不就同裴清韵离开的念头。
她适才从裴清韵的话中听到了些许玩笑之意,可她和裴景之,怎么能被凑到一起。
且以她如今的医术,在神医的徒弟面前确实不够看,那可是与玉大夫同辈,她若能得见,还得恭恭敬敬作揖拜一拜。
可想归想,鼻尖的血腥之气,却又让她根本挪不动步子。
裴景之在骗她,那不可能是小伤,且也不可能是刚刚被巨树砸到的伤,说不准还因着适才树下的拉扯,让那伤口更严重了一些。
都是为了要救她。
陆宝珍最终还是没有应下裴清韵的话,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男人,斗篷里的手紧紧捏到了一起。
这样的伤口不能忍到晚上再上药。
可他不愿让她去瞧,刚刚说的话,不过是在哄她而已,他兴许,也同裴则桉一样,并不太相信她。
陆宝珍心里有一股莫名的酸胀,眼睛也有些涩,但她还是张了张唇,小声道:
“我的医术如果不行,那裴府府医呢,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