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是破的。”
声音里透着沮丧。
陆宝珍抿了抿唇角,目色微黯,“后来那书被旁人弄得更坏了,我虽背了下来,但也只记得几味药。”
“自责什么,这本就不关你的事。”
见她如此,裴景之轻笑了笑,声音一扫低沉,裹着懒散无谓。
“这毒虽无解药,但白老已经在替我寻法子,用不了多久,这毒便能除尽,宝珍适才替我诊脉,该是能探出我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
陆宝珍又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这毒没有这般好压制,如今裴景之能笑着说出这样的话,不是毒发时痛苦轻了,而是他已经受过了无数次,成了习惯。
若他再沾一次,他体内沉寂下去的毒便会有更疯狂的反扑,直至彻底吞噬他的身子。
“景之哥往后,不要碰外头的东西。”
陆宝珍眼睛发酸,心口沉闷,“也不要随便喝外头人配的药。”
“嗯,好。”
“放心吧宝珍姑娘,这些年,主子只喝过两个人送来的药。”
沧云不知何时来了此处,端着牛乳茶和糕点,“一个是柳大夫,一个便是宝珍姑娘您。”
陆宝珍心中酸涩刚冒了个头,听见沧云的话,下意识抬眸瞧了过去。
刚刚在外头,她好像确实送了一碗药,从他后厨端出来,一直端到了他嘴边。
唇瓣张了张,一时之间,陆宝珍忽觉语塞。
他从不喝旁人送来的药吗,那为何适才竟问也没问,便喝了她的?
陆宝珍不觉他该对自己有这样的信任,可心底深处,却又因有这样的相信而生出了不一样的心绪。
同那个人不一样。
原来别人不相信她,不是她的错。
正想着,默了片刻的柳荀从药箱里拿出一张纸,上头零散记了几味药。
“这是我师父新添的解毒药材,陆姑娘瞧瞧,这其中可有你记下的那几味。”
陆宝珍回神,接过纸笔,添了墨。
“其实说起来我也不知那书写的对不对,但书中提及此毒来自北面,发作时如冰锥剔骨,又如投身火中炙烤,如此反复,有剥皮剔肉之痛。”
每说一个字,陆宝珍落笔的手便会忍不住多落一分力。
好像亲眼瞧见过那样的痛苦,光只是想想,便连声音都发着颤。
她无法想象裴景之究竟是如何熬过的这些年,也想不明白,为何这样阴狠的毒,能下到裴家大房嫡子的身上。
“上头留下的只有这几味药。”
陆宝珍将写好的东西递回,目光扫过上头的药材。
有些不太难寻,被笔画了线,有些被圈住,连名字都鲜少被人提及。
她忍不住蹙起了眉,瞧见上头几样只在书本上见过的药,心里有些发沉。
“多谢。”
柳荀接过,瞧向后头新添的字迹。
陆宝珍见他好似在沉思,并未打扰,只回身将热好的帕子拿到裴景之跟前,收起了适才的惊愕和沉闷,仔细瞧着那道伤处。
“景之哥的刀口需得清理,去腐止血,再重新上药。”
陆宝珍看向柳荀,等了等,才又继续开口道:“柳大夫既是回了,那这处便......”
“还是陆姑娘来吧。”
柳荀拿着那张新记好的单子,连连后退。
“我先去给我师父送信,且这几日我还得出城去寻几味草药,有些药生的古怪,若雪再化一些,怕是要等到明年才有机会瞧见。”
陆宝珍并未疑他,只目光扫过他手中的单子。
“里头这沉乌,也是要给景之哥用的吗?”
“是,陆姑娘见过?”
“见过,在城外木真山的一个山洞附近,但也只那一次。”
陆宝珍点了点头。
说来还有些惭愧,沉乌,也是她从那本破烂医书上识得的草药。
上面画出来的几片叶子稀稀拉拉,中间一抹暗红,一点也不像神草的模样,但她确实在曾经爬过的山洞边缘见过。
彼时她为了亲眼瞧一株药草的模样,在冬日偷爬上山,躲避风雪时误打误撞钻进了个山洞,在那洞口被雪堆积的一角,便有那样的东西。
她以为是野草,还叹其叶片奇异,生的坚韧,可谁知后来在那书上瞧见,竟说其是神草,百年难得一见。
只是等她识得后再上山,却再也没能寻到那几株像野草一样的宝贝。
一侧火炉上的水已经彻底滚开,声音打断了陆宝珍的思绪。
她将匕首放进去烫了一遍,又回来用帕子仔细擦拭着裴景之刀口边的血迹和药膏。
“后来我再回头,就一直没能寻到那沉乌的踪迹。”
“这药喜寒,越是天寒地冻,它生得越好,但也不是所有落雪之处都会生长,如峭壁雪莲,遇见一次,甚是难得。”
“若我早些认识它就好了。”
陆宝珍声音小了下来,“那我一定会好好留着它,等这时候拿来给景之哥试药。”
“沉乌虽是神草,但最多两年,摘早了,于我这毒无用。”
默了许久的裴景之终是又开了口,垂眸瞧她捏着帕子的手,“但下次宝珍瞧见还是可以留下,连根无破损的一株,能换万金之数。”
“景之哥怎么知道?”
一旁柳荀将东西收好,也一并收了沉重。
听闻此话,他眉梢忽然挑了挑,看向面前仔细清理着伤口的姑娘,意味深长道:“他自然也是会医的,陆姑娘。”
一声似笑非笑的陆姑娘,让陆宝珍重新拿起匕首的动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