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珍瞧见四公主时,她才刚刚被领着踏上宫道。
听到那声清脆悦耳的“陆宝珍”,她抬眸望向前头,同等着她的少女四目相对,极有默契的相视一笑。
拘束忽然散了些许,陆宝珍弯起了眸子,朝着前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快起来!”
四公主朝着她招手,“我腿还有些疼,宝珍可能来扶我?”
眼前的少女虽被人搀扶着,但衣裙绚丽,华贵逼人,有着比那日在外头更甚的威严气势,只是在瞧向陆宝珍时,那气势又稍稍柔和了几分。
陆宝珍上前,脑子里闪过适才沧云同她说的话——
“宝珍姑娘只管放心同四公主相处,德妃虽不见得会插手陆家的事,但她也不会对陆家不利。”
初听时陆宝珍有些惊讶,但她下意识又想到了裴景之身上。
他两日未回府,怎么不仅知晓四公主邀她进宫,还知晓她心思飘到了何处。
这般想着,她便也这般问出了口。
沧云没有立马回答,隔了片刻,等到陆宝珍都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沧云才斟酌着道:“宝珍姑娘的事,主子向来都是上心的,只是有些事,宝珍姑娘不知道罢了。”
她不知道吗?可裴景之明明才回京不久呀。
陆宝珍偷偷掀起了一侧车帘,想要再问清楚一些,只是原还守在一侧的人,不知为何突然同马车隔开了好些距离。
她只能压下心中好奇,又老老实实地坐回了马车里。
心中到底还是生了波动,那猜测不上不下的卡在她胸口,不敢问,不能问,偏又越来越清晰。
连带着她马上就要绣好的香囊,如今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坦坦荡荡地送出去。
正想着,四公主的声音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今儿天好,我让人在池边水榭备了些吃食,我母妃总是不信我的腿伤见好,一直不许我出寝殿,宝珍你待会帮我说一说,等说完了,我带你去赏景游湖。”
一听还要见德妃,陆宝珍后背都僵硬了起来。
她也不是没见过宫里头的贵人,只是有时候那些贵人,不见得愿意同她相处,面上偶尔说几句,不过是因她父亲曾经受陛下看重。
“你放心,我母妃瞧着虽凶了些,但从不会无端端为难人,你帮我说话,她自然会记你的好。”
“怕是有些怕。”
陆宝珍没想骗人,她抿了抿唇角,坦然道:“只是替四公主说话之前,我得先瞧瞧四公主的伤处,真见好了才能说。”
“可是我都出来接你了,等回寝殿看完再出来,水榭里的吃食怕是都冷了,不如我们先......”
“先什么?把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
威严的声音落下,让这处顿时噤了声。
陆宝珍忐忑的心在听见这句轻斥后反倒放了下来,而一开始镇定的四公主,却下意识在这话中打了个冷颤。
“母妃。”
她噘了噘嘴,有些闷闷不乐,“我特意请着宝珍进宫来替我看腿,您可别把人吓跑了。”
德妃没理她这个女儿,只是将目光落到了旁侧行完礼,安安静静的陆宝珍身上。
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白嫩干净,虽未施粉黛,却仍是娇俏水灵,如桃李明艳。
尤其一双眼睛生的动人,乌黑明亮,长睫随之轻合,像是能瞧进人心里去。
“陆家宝珍,倒也当得起一句如珍似宝。”
陆宝珍有些许诧异,稍稍抬了些头,却也没有直接莽撞地瞧过去。
“听柔儿说你医术了得,她贪玩出宫,多亏有你,才让她不至于在外失了身份。”
陆宝珍正扶着四公主,听见德妃夸赞,正想道一句不敢,却听面前人又接着开口笑了笑,“无需紧张,也不必自谦,裴家大郎看重的人,想来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德妃没有多留,像是专门来叮嘱四公主上药,说完便离开了此处。
只是那句裴家大郎的看重,到底是在陆宝珍心底留下了重重的一笔,让她本就不算平静的湖面,漾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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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折腾,陆宝珍陪着四公主上完药时,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
水榭里的吃食大抵是要重新撤换,但不妨碍四公主仍是兴致勃勃。
她扶着陆宝珍的手,一瘸一拐,有些滑稽,却又无端拉近了些二人的距离。
“你真背了很多本医书,还自己关起房门来给自己扎针?”
“是。”
陆宝珍点头,没有遮掩,“所以四公主下回还是请太医一并来瞧瞧更稳妥,我的医术,很多人都不认的。”
“你这人,都进了宫,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己说说好话?”
被搀扶的四公主愣了愣神,第一次见这样坦诚的人,还有些不适应。
“我就觉得你挺厉害,那些人不认,不过是不愿承认你比她们强罢了,不过没关系,我认。”
四公主的话带着她独有的傲气,有着高位之人的自信。
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低头便是众生,但她却无需众生的仰望,她的喜恶,甚是清晰和强烈。
陆宝珍心尖微动,像是窥见了盛夏一角,灼热又沸腾。
“等下次我能出宫,我带你去......”
说话间,四公主步子忽然停了下来,看向水榭的眼忍不住皱了皱,有些生气。
陆宝珍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好瞧见水榭里有人抬眸看了过来。
中间的人一身华丽衣裙,花纹繁复,是同四公主不相上下的精致贵气。
而在她不远处,一位明艳少女站立一侧,红裙耀眼,肤色偏白,兴致不太高昂,好似与那热闹不太相衬,连眉梢都透着冷淡。
便是她对上了陆宝珍的目光。
待瞧见旁侧的四公主后,她隔着些距离,朝着四公主福了福身子。
“我说我这五妹妹怎么敢来抢我定好的地方,原来是带了个帮手。”
四公主冷哼一声,明显的不高兴。
只是下一瞬她好似想起什么,朝着旁侧陆宝珍看了过去,“你可认识水榭里的人?”
陆宝珍没有仔细瞧,但她想,那红衣少女看她的目光,大抵是认得她的。
“中间那位是五公主,以前在宫宴上遥遥见过一面,旁边那位,有些眼熟。”
停了停,陆宝珍弯出一抹笑,温柔地道:“我很少去姑娘家的聚会,所以很多人我并不识得,让四公主见笑了。”
没有难过和不满,也没有多少遗憾,但听见的人立马便想到了缘由。
四公主忍不住拍了拍陆宝珍的手,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怜惜之意。
但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需得好好提醒这傻乎乎的陆宝珍几句。
“那位是盛家的姑娘盛秋月,听说裴陆两家的婚约不日便会提上明面,兴许你同她,往后会有不少来往。”
见陆宝珍不解,四公主又道:
“听闻裴大将军曾有一心上人,两家好像还差点落下婚约,那女子面若桃花,明艳动人,性子也骄得狠,两年前,他曾为她于冬夜爬上晨曦山,踩着满山冰雪,在山顶福景寺求了一道平安符。”
“后来他离京,盛家姑娘的腰间便多了一个荷包,一日偶然掉落,落出了里头的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