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长廊上已经燃起了灯,试图盖过还未彻底落下的霞光。
只是凌霄苑里向来不爱灯火通明之景,抬眸瞧着,那长廊便有些孤寂。
陆宝珍停在昏暗灯火下,看着轻轻晃动的灯盏,忽然不敢再往小厨房走。
旁侧树叶沙沙作响,勾起了一道又一道诡异的影子,正逢一阵凉风吹过,带起了细碎的沙砾,滑过她眼角,带出了一抹刺痛。
她正要抬手去擦,却忽见斜侧屋顶上落下一团黑影,尾部勾住了晃动的枝叶,一双眼睛发着亮,朝着她嘶嘶作响。
陆宝珍猛地往后退,正待摸出今日特意带上的匕首,后背忽然撞上了一股坚硬。
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来人便挡住了她的眼睛,将她往后带。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落下,药味之下还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陆宝珍莫名安静了下来,感受着眼睛上落下的温热,和白日马车里一模一样。
耳畔是有人赶来的声音,好似将那吐着信子的东西抓了下去,陆宝珍从裴景之靠近的惊慌中回过神,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了他的手,示意他放开自己。
“别伤它!那东西,我要的!”
刚将蛇抓住的侍卫微微一愣,连带着裴景之的神色也有一瞬的僵硬。
半晌,他才轻笑出声,不舍地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
“不怕?”
“怕。”
陆宝珍一瞧见光便朝着那团东西望了过去,一条小臂粗壮的蛇被人扣住了头尾,浑身透着黏腻阴狠之气。
陆宝珍其实牙齿都有些打颤,但她还是紧紧盯着眼前这骇人的活物,喉间咽了咽。
裴景之同她靠的极近,甚至他的手稍稍动一动,便能碰到她纤细的腰肢。
他眸色深深,可垂眸瞧见小姑娘又怕又兴致勃勃的眼,忽然便想不起其他,只想这么陪在她身侧。
“要入药?”
“嗯嗯!”
陆宝珍眉间透出一抹兴奋,“它该是......”
声音忽然停住,她抬头才发现,两人实在隔得太近,近到远远看过来,她好像被他环抱在怀里。
陆宝珍后退,面上强撑镇定,泛红的圆润耳垂却透出了她的慌乱。
裴景之有些遗憾她反应得太快,垂下的手动了动,好似还能感受到适才碰到她时的触感。
实在受不得她再同他疏离,在她一张脸变红前,裴景之先开了口。
“这条不行,等下次天热一些,我带你去别处瞧。”
低柔的声音带了些暗哑,似有微醺之意,但语气又甚是平静,好像适才并未发生任何不妥之事,坦然又镇定。
陆宝珍见他如此,也随之一点点压下慌乱,只是多少还是有些不敢看他,目光微微闪烁着,声音细细小小。
“景之哥也要这东西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条蛇醒得太早了一些。”
京城寒凉未褪,春雨好似化成水的冰,本该休眠的东西,即便是开始苏醒,也不该有这样的精神。
陆宝珍神色一顿,又一次朝着那处瞧了过去,对上了那双骇人的竖瞳。
身子无意识打了个冷颤,下一瞬,裴景之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不瞧了,晚间天冷,我送你回院。”
轻风一吹,酒香飘散又绕回,停在陆宝珍鼻尖。
她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见侍卫将那黑蛇拿走,她回过神,目光扫过裴景之受伤的那一侧胳膊。
“为何要饮酒?”
“刚刚为什么要走?”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在这又空下来的长廊上缓缓回响。
男人低头看着她,双眸漆黑如墨,眸底好似裹着秘密,压抑不住的汹涌。
灯火晃啊晃,将两人身影映在石墙上,裴景之本不想问出口,但风吹时酒意上了头。
“我没有要走呀。”
陆宝珍摇头,小小的声音一下就抚平了他的心中的动荡,“我去小厨房,给你煎药。”
裴景之从未因酒意失去清醒,可此刻,他却好像有些留不住清明。
他薄唇紧抿,有些不太相信,白日里对他忽然疏远的人,此刻突然又愿意记挂起他的身子。
“可是沧云逼了你,所以你才会过来替我煮醒酒汤?”
“也不是。”
“那是?”
“沧云说你这两日添了新伤,可你还在饮酒。”
陆宝珍小声着开口,但说着说着又有些生气,可面对裴景之,那气却又憋屈着不敢发出来。
“其实像景之哥这样的病患,大夫是不愿意给你瞧的。”
言下之意,在偷偷怨他不听大夫的交代。
裴景之见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底那股沉闷一下就消散开。
他确定她今日是想远离他,但无妨,他会寻出缘由,将所有可能会堵路的石子,都清理干净。
“酒是顾衍舟带来的。”
很快,裴景之便将屋里喝得醉醺醺的人给推了出来,“他见不着四公主,同自己生了闷气。”
适才没能瞧见,此刻站在灯火下,陆宝珍眼尾被砂砾划过的细小红痕便落入了裴景之的眼。
微微勾着,给原本的娇憨添了一抹媚色。
他眸色渐深,眉心轻动,抬手便覆了上去,拭去了上头一滴极小的血珠。
陆宝珍还在想着今日的四公主,忽然感受到他粗粝指腹划过眉骨,在她眼尾停了停,小心翼翼。
好像有什么落到了她心上,见那双幽邃黑眸似有虔诚,她慌乱的眼睁着不敢眨,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但很快,她脑中闪过清醒,朝着后头退了一步。
“你,你不能......”
“受伤了。”
裴景之伸出手,指尖一点殷红。
垂眸时他周身气息沉了沉,似无谓,似随意,“那日回去后,宝珍可有好好想过,婚事要落到何人身上?”
见她因此话愣了愣,裴景之指尖轻轻摩挲,淡淡开口,“那日我说老四如今不适合娶妻,并未骗你。”
“可是......”
陆宝珍低头不语,却听裴景之又道:“他心思不在后院,娶妻定会有冷落,且他刚入军营,这几年必定难回府,宝珍不若,试着看看其他人。”
其他人,说得容易,如今哪还有其他人。
陆宝珍心中腹诽,却又从裴景之的话中听出了另一片天地。
心思不在后宅,常年不在府中,家人又好相处,还不会对陆家不利,那岂不是,嫁过去就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