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工坊内炭火熊熊,匠人们正将炽热的琉璃液倒入模具。
贾琮刚跨进门槛,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激得眯起眼。
李全福从蒸腾的雾气中钻出来,袖口还沾着琉璃粉末:“哎呦,这不是伯爷吗?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大人这是埋怨我来得少了?”
贾琮笑着避开飞溅的火星,微微苦笑,赶忙连连告罪。
“这些日子确实忙得脚不沾地,工坊多亏有您照看。”
李全福捋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伯爷说笑了,工坊能有今日,全靠您当初的远见。您瞧——”
他指着不远处一排新制的琉璃摆件,“这批货色比上回又精进了不少,通透得能照见人影。”
李全福引着贾琮穿过忙碌的工坊。
“您瞧这新制的琉璃盏,比宫里的贡品还透亮。”
他举起盏子对着阳光,五彩光晕在贾琮脸上流转。
匠人们正在给琉璃器皿描金,细毛笔尖在琉璃上勾出栩栩如生的缠枝莲。
贾琮拿起个半成品端详:“这批货色确实上乘,不过...”
他突然皱眉看着堆满墙角的木料。
“这些易燃物离火窑太近了。”
李全福忙用袖子擦汗:“这几日赶工,确实疏忽了。”
“明日就安排人砌道防火墙。”
贾琮指尖敲了敲发烫的窑壁,“再招两队护院轮值,进出都要搜身。”
李全福神色一凛:“伯爷说得是。前几日我还琢磨着要在围墙外加设岗哨,只是......”
他搓了搓手,“这银子......“
“银子不是问题。”贾琮打断他。
“关键是防范要到位。新来的工匠都要登记造册,库房要加固门窗,灭火器具也要备足。”
正说着,一阵清风拂过,带来远处匠人打磨琉璃的沙沙声。
贾琮深吸一口气,忽然压低声音:“李大人,我打算在江南再开一家工坊。”
“江南?”李全福眼睛一亮。
“那可是个好地方!水运发达,商贾云集......”
他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只是那边地头蛇多,伯爷此去......”
“无妨。”
贾琮摆摆手,“我自有安排。倒是要劳烦李大人准备船只,再挑选些得力工匠随行。”
李全福拍着胸脯保证:“伯爷放心,三日内必定办妥!”
……
回到伯府,夕阳的余晖洒在庭院里。
贾琮刚踏进房门,就看见映月正在收拾行囊。
她纤细的手指将一件件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发间的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爷,您看这些可还缺什么?”
映月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不舍。
“江南潮湿,我特意多备了几件厚衣裳。”
贾琮心中一暖,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辛苦你了。”
映月身子一僵,耳尖瞬间染上红晕:“爷,您这是做什么......”
话虽如此,她却往贾琮怀里靠了靠。
“这次去江南,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贾琮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一想到要和你分别,我这心里就空落落的。”
映月转过身,双手抵在他胸口:“爷......”
她眼中泛起水光,“您一定要保重。我在府里等您回来。”
言罢,映月莲步轻移,微微踮起脚尖,恰似春日里翩跹的蝶,樱唇轻点,在贾琮的脸颊落下一吻,那吻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怯与眷恋,转瞬即逝。
贾琮长臂一伸,将映月狠狠拥入怀中,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映月伏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世间喧嚣都已远去。
窗外竹影婆娑,映月鬓发散乱地推开他:“青天白日的...”
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指尖戳着他胸口,“到了江南可不许这般孟浪。”
贾琮捉住她手指轻咬:“那你可得快些来看着我。”
忽然瞥见箱底的《扬州风物志》,“怎么连这个都带着?”
“林姑娘前日送来的。”
映月理着衣襟嗔道,“说是让您提前熟悉风土人情,别被画舫上的...“
急促的叩门声打断话头。
“爷!“
柳五儿的声音透着焦急。
“老太太让您即刻过去,说是扬州林大人来信了!“
贾琮心头一紧,松开映月:“我这就去。”
他匆匆整理了下衣冠,又回头叮嘱道,“映月,行囊先放着,等我回来再说。”
贾琮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箱角“当啷“作响。映月忙替他系好衣带,指尖有些发颤:“林姑娘她...”
“备马!”
贾琮抓过披风大步流星往外走,廊下惊飞的麻雀扑棱棱掠过琉璃瓦。映月追到月洞门,只来得及看见他翻飞的玄色披风消失在暮色中。
……
荣禧堂内,贾母正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手中捏着一封信,脸色凝重。
见贾琮进来,她颤声道:“琮哥儿,你林姑父来信了......”
贾琮快步上前:“老太太,可是出了什么事?”
贾母将信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贾琮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荣庆堂内,贾母握着信笺的手不住颤抖。信纸上的“病危“二字被烛泪洇开,像极了斑斑血痕。
贾琮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贱躯抱恙日久,药石无灵,恐大限将至。日夜思女,盼能再见。如海泣血顿首。”
贾琮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信纸在指尖簌簌作响,眼眶刹那间泛起红潮,抬眸望向贾母。
“老太太,林姑父已然病入膏肓,如今日思夜盼,心心念念的,唯有见林妹妹一面。”
贾母长叹一声,老泪纵横而下,抬手缓缓拭去眼角的泪,悲戚万分道。
“你林姑父一生光明磊落,为人刚正不阿,如今却遭此大劫,实在叫人心痛。他想见女儿,咱们于情于理,都不能不应啊。”
贾琮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悲恸,对贾母说道:“老太太,林姑父病重,孙儿理当前往扬州探望。如今姑父想见林妹妹,我思量着带妹妹一道前去,也好了却姑父这最后的心愿。”
贾母微微颔首,叮嘱道:“琮哥儿,你这话在理。此去路途遥远,你千万要小心谨慎,务必照看好玉儿。”
“那孩子心思敏感细腻,又最重情义,此番得知父亲病重,怕是要伤心欲绝,你得多陪陪她,好生开导。”
贾琮神色郑重,用力点头应下:“老太太放心,孙儿定当拼尽全力。妹妹自幼在府中长大,与我亲近,我就是拼了性命,也定会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