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内檀香袅袅,雕花窗棂间漏下的阳光在金丝楠木地板上织成菱形光斑。
贾母斜倚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指尖正摩挲着翡翠念珠,目光落在堂下的贾珍身上。
“珍哥儿这般兴师动众的,倒是少见。”
贾母见贾珍身后小厮捧着个红木描金匣子,轻笑一声:“莫不是又要给我这老婆子送人参?”
贾珍搓着手上前,鬓角汗珠在日头下泛着油光。
“老祖宗,这虽不是人参,但同样是件好宝贝。”
他小心翼翼掀开匣盖,鎏金衬布上躺着的琉璃盏折射出七彩光晕:“老祖宗瞧这个!前朝贡品都比不得的宝贝!”
鸳鸯捧着老花镜过来,贾母眯眼细看时,似乎觉得有些眼熟。
正待细想,鸳鸯凑近提醒:“老太太,前儿伯爷不是送来些琉璃物件吗?还在耳房摆着呢,其中有个看着与这个极为相似呢。”
贾母恍然想起,微微颔首:“瞧我这记性,竟一时忘了。珍哥儿这是唱的哪出啊?”
“老祖宗有所不知!”
贾珍突然提高嗓门,他捧着琉璃盏转了个圈,阳光穿透杯壁在墙上投下七彩光晕。
“前日京里办品鉴会,单是特许证就卖了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百万两雪花银!”
“啪嗒”一声,王夫人手中的和田玉佛珠突然散落满地。
她顾不得捡拾,攥着帕子的手直发抖:“当真?两百万两?这...这抵得上咱们府里数十年嚼用!”
“千真万确!”贾珍将琉璃盏往案几重重一放,震得供在佛龛前的白玉观音都晃了晃,
“您猜这买卖是谁的手笔?竟是咱们家琮哥儿!”他故意拖长尾音,眼角余光扫过众人骤变的脸色。
王熙凤丹凤眼倏地眯起,丹蔻指甲深深掐进绣金靠垫。
她素来看人极准,早就觉得贾琮绝非池中之物,本欲与之好好结交,可前些日子贾琮竟将她的亲哥哥判了流放之刑,自此便结下了梁子。
王熙凤心中五味杂陈,偏还要强扯出笑:“到底是咱们贾家儿郎,这等本事...”
“可不是嘛!”邢夫人突然插话,发间金镶玉步摇晃得厉害,
“要我说琮哥儿可真是给咱们贾府长脸了!!”
这话说得众人侧目,谁不知她可是一直不喜贾琮,平日里没少背后嚼舌根。
贾母眼眸中,亦是闪过一丝惊喜之光,喃喃自语道:“想不到琮哥儿如此能干,竟能成就这般大业。”
可惊喜转瞬即逝,她的神色旋即变得复杂起来,毕竟如今贾琮已然脱离贾府,个中关系微妙难测。
“老祖宗,既然这是琮哥儿创下的产业,咱们作为他的长辈,即便不谈分钱之事,出面与他商议,讨要几个特许证,想来他也不好推脱拒绝。”
贾珍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王夫人也在一旁连忙附和:“是啊,老太太。这可全是为了咱们整个贾府的生计着想,琮哥儿若是懂事明理,必然不会拒绝。”
王熙凤眼珠子滴溜一转,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老太太,您只需出面说句话,凭您在贾府的威望,琮哥儿岂敢不答应?到时候,咱们贾府可就又添一条生财之道啦!”
贾母手中念珠“咔嗒“停住,苍老面容泛起复杂神色:“他会听我的?他何时把我这老婆子的话放在心上了?前段时间的事儿,你们都忘了吗?”
此言一出,整个厅堂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这才意识到,事情或许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简单。
贾珍见状,赶忙向着贾赦使了个眼色,贾赦心领神会,微微颔首,上前一步。
“老太太,您这话可就差矣。他即便脱离了贾府,可终究还是我的儿子,您的亲孙子。”
贾赦顿了顿,接着说道:“上次之事,他拿那所谓的律法来敷衍我们,这次咱们也不叫他做什么违法之事,不过是让他孝敬些银子给家里,他难道还能有什么反对的理由不成?”
这时,邢夫人也尖着嗓子说道:“是啊,老太太。您再瞧瞧贾琮那小子,说要独自开府,可到现在不还在府里待着呢嘛。依我看呐,他就是装装样子,保不齐哪天就想在您面前卖个乖,又回来呢。”
王夫人眼睛一亮,她没想到平日里被自己瞧不上的邢夫人,竟能说出这般有见地的话,也连忙附和道。
“是啊,不管怎么说,他作为晚辈,孝敬些银子也是应该的,何况又不是让他自掏腰包。要我说,让琮哥儿给两府各留五个特许证,就当是给弟妹们的脂粉钱。”
她特意冲邢夫人笑笑,后者难得没翻白眼。
“正是这话!”贾珍顺势挨着贾母坐下,殷勤地替她捶腿,
“我明儿就去找琮哥儿说道,保管他乖乖把特许证送来。到时咱们在鼓楼大街开间铺子.....”
他话音未落,忽听“哐当“一声,贾政跌跌撞撞冲进来,官帽歪斜着露出花白鬓角。
“祸事了!祸事了!”
贾政扶着门框直喘,汗湿的官服贴在背上。
“今日我在工部当值,朝堂之上,有御史参宁国府收取贿赂、颠倒黑白、包揽诉讼、巧取豪夺、强占民田、威逼利诱、强占民女……桩桩件件,皆是令人发指的恶行。”
满堂寂静中,王熙凤手中茶盏“啪“地摔碎在地,青瓷片溅到贾珍下摆。
贾珍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香案角:“二叔莫要玩笑!我今早出门时还好端端的......”
“老爷,老爷!”
这时,宁国府的小厮神色慌张,连滚带爬地闯了进来,
“不好了,来了好多锦衣卫……锦衣卫把府门围了!”
贾母只觉天旋地转,腕间佛珠“咔嗒“断线,檀木珠子滚落满地。鸳鸯惊呼着扑上去扶,却见贾母已经软倒在金丝软枕上。
王熙凤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扯下帘幔金钩上的香囊往贾母鼻下送。
“老太太!”
“母亲!”
“快去请太医!”王夫人厉声呵斥呆立当场的丫鬟。
厅堂内顿时乱作一团,众人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