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芳园门口的石阶上落着几片芍药花瓣,小红匆匆赶到时,只见贾宝玉满脸涨得通红,头发蓬乱如草,正张牙舞爪地叫嚷着。
“我不过是想来凑个热闹,你们这群腌臜货,凭什么拦我!”
那模样,活像被抢了心爱玩具的顽童,丝毫没了往日的矜贵公子范。
一旁的几个亲兵,身着玄色劲装,身姿笔挺,他们腰佩长刀,刀鞘泛着冷硬的光泽,神色冷峻肃穆。
小红快步上前,神色平静如水,微微福了福身:“宝二爷,今儿我们爷正与姑娘们在里头相聚,特意吩咐了不许旁人打扰,您还是请回吧。”
贾宝玉一听,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不过是个丫鬟,也敢这般同我说话?可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回府后,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还往前跨了一大步,妄图用自己的气势将小红压得服服帖帖。
小红却毫无惧色,腰杆挺得笔直,迎着贾宝玉的目光,镇定自若道:“宝二爷,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您身份尊贵不假,可今儿这会芳园里的安排,容不得任何人随意搅扰。”
贾宝玉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就要发作。
这时,一个亲兵上前一步,动作干脆利落,将手中刀鞘猛地一摆,沉声道:“宝二爷,请自重!这是我们伯府的规矩!”
贾宝玉被这威慑的举动吓得一哆嗦,手僵在半空,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神情极为精彩。
他恶狠狠地瞪着小红和亲兵,扯着嗓子叫嚷道:“好啊,你们这群狗胆包天的东西,实在是欺人太甚!”
“规矩?“
贾宝玉突然抓起胸前的通灵宝玉,“我倒要看看这劳什子规矩...“
话音未落,缠金丝的络子突然断裂,鸽蛋大的玉石砸在青石板上,惊得树梢麻雀扑棱棱乱飞。
“二爷!”
一旁的袭人面色骤变,快步上前,俯身捡起通灵宝玉。
“祸事了!这...这怎么裂了道纹!”
袭人声音颤抖,脸色煞白,双手捧着那碎成两半的通灵宝玉。
宝玉面上也是一滞,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玉在贾母心中的份量,重若千钧。
往常他不过是拿砸玉来要挟,每次一作势,贾母便对他百依百顺。却不成想,今日这玉竟真真切切地碎在了自己手里。
“都怪你们这群杀才!我这就去找老太太做主!”
贾宝玉一脚踢飞石阶边的琉璃花盆,碎瓷溅到小红裙角,随后转身,径直跑开。
小红脸上也是浮现出一抹忧色,她在贾府当差多年,自是知晓贾母对这块通灵宝玉的看重,简直视为命根子。
当下,她不敢有丝毫耽搁,转身,立刻去向贾琮报信。
“玉碎了?”
贾琮听闻,也是微微错愕,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他向来不信这通灵宝玉有什么神奇之处,却也没料到,它竟在今日这般破碎。
“怎么了?”
一旁的黛玉心思细腻,敏锐地注意到了贾琮的神色变化,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妹妹不必担忧。”
贾琮微微摇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黛玉见贾琮神色坦然,不像是在说谎,便微微颔首,不再多问。
……
贾母慵懒地躺在睡榻上,闭目养神。
前些日子贾家发生的糟心事太多,桩桩件件,都像巨石般压在她心头,让她有些身心俱疲。
好在最近这段时间,府里安稳了些,也让贾母重新找回了往日安于享乐的心态。
“老太太,老太太!”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喊声,将贾母从浅睡中惊醒。
“又怎么了?”
贾母有些惊慌,声音里带着几分老年人特有的颤音。
一旁的鸳鸯,反应迅速,连忙赶了过来,“老太太,听着像是宝二爷的声音。”
话音刚落,只见宝玉哭哭啼啼地跑来,身后跟着神色慌张的袭人,手中捧着那碎成两半的通灵宝玉。
“我的心肝!”
贾母慌忙接住扑进怀里的宝玉,见他发冠歪斜、衣襟敞开,颈间还留着道红痕。
“这是遭了贼还是遇了匪?”
“老太太,我的玉,我的玉被贾琮那厮弄坏了。”
宝玉哭得涕泪横飞,那模样,好不凄惨。
“什么!”
贾母心中猛地一震,仿若被重锤击中,随后看向一旁的袭人。
袭人“扑通“跪地,捧着的碎玉在锦帕上颤巍巍发光。
“求老祖宗做主!伯爷纵容下人欺辱二爷,连这通灵宝玉都...”
“我的玉!”
贾母枯手抓起残玉,脸上的皱纹都因愤怒而扭曲。
“鸳鸯!取我的龙头杖来!”
琥珀正要劝解,忽见贾母浑浊的眼里泛着血丝:“琥珀,去把那个孽障给我喊来!还有那个背主的小蹄子!“
……
会芳园水榭里,黛玉正用银箸逗弄琉璃盏中的红鲤。
“爷,琥珀姐姐来了。”小红匆匆赶来,向贾琮汇报。
“来的还真快。”
贾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摆摆手,“让她过来吧。”
不多时,小红引着琥珀穿过九曲桥。琥珀鬓角汗湿,杏色裙摆上沾着柳絮:“伯爷快去罢,老太太说要动家法呢!”
贾琮慢条斯理饮尽杯中梨花酿:“急什么,没见四妹妹还没吃完糖蒸酥酪?”
“三哥哥,这是出了何事?”
探春眼尖,一下就注意到贾琮这边的异样,款步上前,朱唇轻启,声音软糯却满含关切。
“不过是宝玉方才来这儿闹了一场,一时气急,竟把他那块通灵宝玉给摔碎了。”
贾琮神色自若,摆了摆手,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这……这可如何是好!”
迎春向来性子温和,此刻也不禁花容失色,声音微微颤抖。
“那通灵宝玉可是老太太的心头宝,如今碎了,还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
贾琮微微一笑:“碎了就碎了,我那新得了块暹罗暖玉,最是养人”
“三哥哥还笑!”
探春急得扯他衣袖,“老太太最疼那玉,这回...”
“慌什么。”贾琮拿起帕子轻轻擦拭惜春嘴角的碎屑,又转头对黛玉眨眨眼。
“妹妹可要同去瞧热闹?”
黛玉用绢子掩住唇角笑意:“你且先去,我替你把那幅《会芳园图》描完。”
她指尖拂过案上未干的墨迹,正是方才众人商议的琉璃回廊图样。
“这劳什子玉,真真邪门!早不碎晚不碎,偏挑今日,平白坏了咱们这一场欢聚的兴致!”
贾琮眉头轻皱,满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旋即,他抬眸看向琥珀,神色恢复如常,朗声道:“既如此,便随你走这一遭。”
“伯爷……”
琥珀微微垂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轻声提醒。
“老太太特意吩咐,让小红也一并过去。”
贾琮神色未变,神色从容地摆了摆手,语气笃定:“无碍,且先去了再说。”
言罢,他迈步率先往外走去,琥珀见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快步跟上。
一路上,琥珀几次欲言又止,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终于,在快到贾母院子时,她还是忍不住,再次小声提醒道。
“伯爷,这次老太太可是真的动了真怒,那通灵宝玉,在她老人家心里,可是比命还重要,您……”
贾琮闻言,脚步顿了顿,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信的笑意:“多谢琥珀姐姐提醒。不过放心,我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