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浩渺,时间玄妙,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可能发生相似的故事,同一时间不同的地方可能发生不同的故事。时间的镜头下同一时间记录着无数的喜怒哀乐,只不过是记录的主角不同而已:小鸡破壳和母鸡下蛋同时被时间记录,奥德彪欣赏厨艺和何繁鸟挨揍同样被时间定格在同一刹那。
何繁鸟又挨揍了,在奥德彪时间里的第二天,在何繁鸟时间里的同一天,在蓝点星公元2050年10月5日的17点43分。
何繁鸟又挨揍了,被一位比自己还潦倒脏乱的老人揍了。说是老人,有些言过其实,只是那不修边幅的邋遢样子让何繁鸟觉得他是个老人,一位比自己强壮的老人。老人叫魏骁勇,人如其名,一位骁勇善战的人,至少对何繁鸟来说确实如此。
何繁鸟又挨揍了,至于挨揍的原因,何繁鸟也不知道,只能归咎于对方的神经病。何繁鸟呆坐在一台液晶终端面前,桌上的茶水早已冰凉,就跟自己呆坐的空间一样冰凉凄冷。此时的凄楚心境和前一个月的慵懒放松天差地别。
鼻青脸肿的跟着赵朴瑞来到了陌生的地下建筑,跟黄望舒的老师林宇初通话并拒绝邀请后,就被迫接受了一位陌生人的面试,就在这间屋子:
两位邋遢的人彼此对视着坐在圆桌的两侧。
魏骁勇抠着鼻屎,说到:
“失忆了?”
十指相握夹在双腿之间的何繁鸟踮着脚尖有节奏的抖动双腿,上身纹丝不动,双眼认真的盯着桌对面魏骁勇的额头。回答到:
“嗯,五个月前。”
魏骁勇用食指和拇指把抠出的鼻屎捻成小球,直到鼻屎的粘性被手指的汗液消融。
“也就是说,你只有五个月的记忆?以前的都忘记了,生活经历、知识技能一点都不剩的丢失了?”
何繁鸟松开交叉的十指,双手各自放在左右腿上,按住抖动的双腿顺便擦拭手心的汗液。
“嗯,我都不认识刚才通话的林老师,跟第一次见到一样,就跟刚见到您一样,陌生,没有一点熟悉的感觉。”
魏骁勇看着对面的邋遢青年,听着那不带磕巴的表达,食指轻轻一弹,光滑的鼻屎消失在屋子的角落。
“知道我们现在的工作吗?”
何繁鸟用双腿再次夹住双手,说到:
“知道,第九生产大队。我是第九生产小组的组长,负责小麦的培育种植。”
魏骁勇把食指放在裤腿上蹭了蹭,鼻腔分泌的拉丝液体被一分为二,一部分随着鼻子的吸气而回流,一部分随着食指的擦动留在裤腿。
“我们工作的地点在月球上,知道吧。”
看到对面青年乖巧得点头,魏骁勇接着说到:
“三个问题,算作面试的题目。一、写一篇有关月球的文章,三千字以内。二、写一篇共产主义制度建设的文章,字数不限。三、计算一道数学题,1+2+3+……+∞等于多少。做完直接喊我,我叫魏骁勇。纸、笔屋子内自己找,或者用终端写也可以,打印出来即可。”
魏骁勇说完就离开了屋子,径直走到一间布满监控视频的宽大屋子。
“赵队,那小子像个旧人类。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像学区毕业的接班人,更不像一个失忆的人。”
赵朴瑞坐在长条状会议桌的一端,拿起烟盒推给坐到身侧的魏骁勇。
“人肯定是黄望舒本人。失忆还是别的就不好说了。不论怎样,他可能不能独立管理第九生产小队的工作,还需要辛苦你带一带了。”
宽大的监控室内随着魏骁勇“嗯”的一声陷入寂静,又随着打火机“啪”的一声再次活了过来。
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敞开的屋门,长条会议桌的两侧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坐满。有人落座之后看书等待,有人落座之后喝茶吹牛,有人落座之后吸烟发呆,有人落座之后又离去。
很快,离去的人又走了回来,原来空缺的座位也被后来的人占据,会议桌的两侧再无孤独的椅子。会议桌的最里端是端坐的赵朴瑞,会议桌的两侧各有四位相貌各异的男女交头接耳,大声喧哗。
听见赵朴瑞轻咳的魏骁勇,起身停止了吹牛的大嘴巴。看了一下坐满的会议桌,然后来走到门口处黑漆漆的监控液晶屏幕面前,一阵捣鼓,拿起一个小话筒说到:“黄望舒,来会议室。”
小屋内,满心凄凉的何繁鸟被屋顶的声音惊吓到。起身疑神疑鬼的探视可能存在的监控,不用仔细的寻找,一抬头就看见两个监控摄像头在屋顶的不同方位。一眼就能看到的摄像头让何繁鸟收起了自己的小人猜测之心,拉开屋门,寻音而行。
三两步就走到了嘻嘻哈哈的热闹之处,小心忐忑的迈进敞开的屋门,吵闹之声戛然而止,九双眼睛直勾勾得看了过来。怯步在门口的何繁鸟,揉了揉肿脸看着长条桌一端的赵朴瑞,等了片刻未有声音示意。何繁鸟一咬牙,走到门口一端的长条桌前,提起椅子靠背往后拉开,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然后又快速的弹起,双目小心的环视一周说到:
“在下何繁鸟,以前叫黄望舒。一位失忆的可怜人,何繁鸟是我失忆后自己取得名字,黄望舒是失忆前的名字,大家可以叫我鼻青脸肿的失忆人,拜魏大爷所赐,我被打成这样了。大家也可以叫我黄望舒,拜这个名字所赐,我能够来到这里。大家也可以叫我可怜人,因为真的可怜。当然,我希望大家称呼我何繁鸟,这是我自己取得名字……”
何繁鸟从小心翼翼的嘚吧介绍,到放松的瞎吹,再到绞尽脑汁磕磕巴巴的组织语言,直到又双股打颤的闭嘴,长达七八分钟的讲话像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安静得空气加剧了内心的惶恐,直到会议桌另一端的赵朴瑞摆手,才勾头坐到椅子上。
赵朴瑞嫌弃的瞅了一眼正对面的何繁鸟,开口说到:
“蓝点星时间的每一个月;月球时间的每一天。我们第九生产大队都要回基地开一次会。黄望舒是我们的新同事,刚才也做过自我介绍了,会后大家在熟悉了解。黄队长刚来月球,以后就辛苦魏队长带一带。”
赵朴瑞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看了看抬起了脑袋的何繁鸟,看了看又各自低头的另外八个下属,接着说到:
“一、工作的具体内容都发到各自的手机上了,会后自行查阅。
二、物资申请、奢侈品购买。会后大家各自填报,明天我统一上报购买。
三、月球改造建设中心发布了新的月球数据。空气的浓度湿度、大气的压强都有大幅度变化,温度进一步升高等等,具体数据大家自行浏览通报内容。我们生产队需要根据新的环境变化时刻观察麦苗的生长变化,做出完整的数据统计,保证麦子的健康生长,努力提高产量。
四、根据新的月球数据和我们统计的工作数据,各自研究总结。一年内每人至少一片有关我们工作方面的论文。
最后,我们要保持作风,在新环境下,发现问题,思考问题,最好能解决问题。
我强调的就这些,具体的内容大家在各自的工作手机上自行详细了解。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一起讨论解决。”
何繁鸟学着一位青年的样子,也掏出早晨从赵朴瑞那里捡来的龙牌香烟,双手端着一支香烟递给右手边的一位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和善的笑了笑,接过香烟点燃,然后把自己的打火机借给叼着香烟眼巴巴看着自己的何繁鸟。
何繁鸟左手从下巴处撑着脑袋,右手夹着香烟,看着会议桌边讨论的众人:赵朴瑞的右手边依次是:一位戴眼镜的中老年妇女,一位面容姣好的白人女子,一位书卷气十足的青年,一位面容白净的胖子。赵朴瑞的左手边依次是:脏兮兮的魏骁勇,一位卷发的印度裔男子,一位叼着香烟的精悍青年和借自己打火机的短发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