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枫略点了点头。待面店老板走了之后,他拿起方桌一边的倒扣在桌面上的一只焦糖棕色的陶杯,又拿起同色的大肚陶瓶往杯子里倒了些麦茶。
“严阳,你也坐吧,要不要也吃碗面,这几日陪着我,估计你也没怎么吃好。”李玉枫像是渴了似地,没几口就把杯里的麦茶一饮而尽,接着跟站在一旁的严阳说道。
“公子,您吃吧。刚才在酒楼,小二给我们几个拿了驴肉火烧吃了,我不饿。”严阳微微笑着说道,依旧站在一旁,没坐下。
其实,刚刚在青楼,北静王水溶和李玉枫在雅间里看歌舞,其余小厮皆在雅间门口等候。雅间门口的北侧没有任何房间,只有一堵北墙,走廊的东边有一扇木窗,透过木窗,一些青楼外的灯色有时候会漏进走廊。青楼的女店主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凡是有达官贵人在雅间里喝酒谈事,即便没人点单,她也会让有眼色的仆人给这些达官贵人的小厮上些方便的吃食(比如京中颇为流行的青椒肉夹馍、各类或咸或甜的火烧、有馅儿的烧饼、馅饼、包子之类),一是跟贵人周围的身边人搞好关系,广结善缘,二也是消耗一下后厨不能久放的食物。
但此刻,闻着面馆里浓郁清香的麦香味,听着厨房里传来的煮面锅内沸水滚动的声音还有其他顾客正在嗦面的声音,看着方桌上红黄绿白的小菜,严阳觉得自己还可以吃。
“坐下吧。我还不知道你,几个火烧哪里就能够你吃了。自己跟小二点碗面吃吧。
我也问你点事。”李玉枫说道。
“小二,给我来一碗辣肉面。”严阳看了看粉墙上挂着的一排排木牌子,几乎毫不犹豫地就点了辣肉面,他对着厨房喊道。这面是红汤底,还有两三两的辣肉丁,辣中有些微甜,有汤又辣,在严阳看来最适合晚上吃了。
“好嘞,辣肉面一碗。”厨房里戴着白色头巾的下面师傅答应了一句,随即马上从旁边盖着白纱布的木篦子上拿起一把卷成圆形的淡黄色细面,下到了滚汤锅中的漏斗形竹笊篱里。
“公子,您说,想跟我问什么?”严阳点完面之后,转过身,跟自家公子问道。
“今日晚上,你在马车外面,你看着那位倒在马车前的女子,她的伤势如何?确实是受伤了吗?”李玉枫问道。他虽然自己认为那个人没有事情,可到底看每一件事都需要不同的角度,因为不同的角度看同一件事物总是不同的。
“公子果然好眼力。初时,我还觉得很愧疚,一个贵族家的小姐就这么被马匹给踢伤了,后来我才发现,她似乎根本没有一点问题,没有受伤的样子。”严阳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心中赞叹自家公子,嘴上说道。
“而且,这位小姐似乎就是之前诗会上遇到的那位薛家小姐。”严阳说道。
“你也看出来了?”李玉枫问道。
......
“奶奶,睡吧,二爷今晚怕是不能回来了。”平儿从院外走进了正房,跟正靠在坐榻上的琏二奶奶王熙凤说道。
王熙凤已经换了一身淡紫色的一字领丝质睡裙,倚在南窗下坐榻上的石绿色的靠垫上,手里拿着一本线状竖版《诗三百》,正在闲闲地读着。这几日,她正读这个读在兴头上,每日几乎都要看上一两篇,觉得像是一篇篇小小的故事一般,比那说书的女先儿讲的故事还要有趣。
“不回来正好,我一个人睡地方倒宽敞得很。”王熙凤抬头浅笑着说道。
“他又去哪儿混去了?”王熙凤放下手中的书,拿起榻几上那杯放得温度刚刚好的铁观音,喝了半盏茶,问道。
“谁知道呢,许是又去哪家公子家吃酒去了。”平儿在床榻边一边给琏二奶奶王熙凤铺床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可不能让琏二奶奶知道琏二爷又去了鲍二家。琏二奶奶自小就是个心性高强的人,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了。琏二爷也是的,也不去那大红灯笼高挂的红灯区酒楼,去那里琏二奶奶倒也不会觉得什么,偏生就爱去偷人家的媳妇,倒一点没些个富贵人家的尊重,也怨不得奶奶瞧不上他,对他渐次灰了心、如今已经冷了心了。”平儿想道。
“平儿啊,你用不着替他遮掩,横竖,我知道他不是去了哪家公子喝酒去了。”琏二奶奶王熙凤嘴角略带一丝嘲讽地说道。
“奶奶,既然您知道,干嘛还问我?”平儿铺完床,又把室内的熏香点了起来,这次换的是宫制安息香。
“总要知道他在哪里,万一公婆提起的时候,我好回答啊。”王熙凤说道。如今,她和丈夫琏二爷早就过了新婚时期的甜蜜,贾琏新婚不到三个月的时候就已经露出本性了,自那以后,王熙凤对他就像便逐渐不似从前那么上心了。
“奶奶不用管了,横竖这些事赖不到你头上,还是正经早些睡觉为好,这样奶奶的头疼就能逐渐好了。”平儿实在不想跟琏二奶奶说那些琏二爷做的腌臜事情,躲避着说道。
“好,我不管了。反正我现在也看不到他,眼不见心不烦。”琏二奶奶王熙凤说着,放下了书,往坐榻边沿坐了坐,把脚伸进了一个小丫鬟刚刚搬进来的一木桶水来。这泡脚的习惯还是她开始看书之后,隐约在哪本书上看来的,原来平儿不管怎么劝她泡脚,说这样晚上歇息能睡得香甜些,她都不信。可自从她能自己看书以后,她在书上看到了这个道理之后,忽然就觉得特别对,便养成了每日睡前泡脚的习惯。
“奶奶这么想就对了。”平儿蹲在坐榻附近,坐在一个矮矮的木制小杌子上,一面用棉纱巾给琏二奶奶王熙凤擦洗着脚,一面说道。
“奶奶自己的身子是最重要的,就算是为了巧姐儿、还有肚子里这个哥儿,那也要保重身子。琏二爷爱闹腾就随他折腾去,奶奶不要为了这么个没有分寸的人伤了身子。......”
......
“永兴,今儿我就歇在外院的书房了,派人去跟王妃通传一声。”进了北静王府之后,北静王水溶跟自己贴身小厮说道。
“是,王爷。”永兴应了一声,跟自己身边跟着的小厮交代了一句,接着把北静王扶进了外院的书房。
“行了,让人给我打一盆水洗洗脸就是了。”北静王坐在外院书房堂屋的圈椅上,神色有些疲惫倦郁地吩咐道。
他的话刚刚落地,北静王王妃就端着一铜盆温热的水走了过来。
永兴赶紧走上前去从王妃手里接过那一铜盆的水,端正地立在一旁,一句话也没说。
“虽说王爷并不怎么喜欢王妃,可到底她是这北静王府的大娘子、当家主母,总要敬着的。王爷喜不喜欢她,那是王爷的事。
虽说王爷是不想看到她,才想歇在外书房里的,可自己也不能让王妃从这里出去啊。”永兴心里想道。
北静王妃已在府中等候王爷回府等候多时了,听到大门上自己带来的人报来王爷已经回府了,她便急急地赶了过来,担心北静王饮酒多了,身体不适,夜间需要人照顾。
“你怎么来了?”北静王感觉有一只柔软瘦小的手在用热毛巾给自己擦脸,猛地睁开眼,却看到自己的王妃,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语气也重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