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龄侯史鼐听到侯府这两个字不由自主地留了神,虽则继续和同僚闲谈着,嗑着瓜子,看着窗外,却也至少分去了一半的心神听着帘子后边那桌人的对话。
“听说这次新罗王派来的使者,又送了你不少的金银财宝,希望你能帮忙引见,让他们能见到刚刚登基的皇帝?”一个人似乎是凑在另一个人的耳边说道。
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可却全都落到了保龄侯史鼐的耳朵里。
“新罗王又派使者来了?看来最近它西边的百济并不安分啊,应该又是跟东南部群岛上的倭国联系过分密切,新罗王坐不住了。又或者可能是,占据了它和百济北边大部分领地的高句丽又想南下,把百济和新罗给吞并了。新罗王这才借着朝贡的机会,想让朝廷出兵攻打它西边的百济或者是北方的高句丽。
唉,这小小的东北一块山地,实在是不太平。一边是蒙古和高句丽为扩大疆域,在边境打得不可开交;另一边是百济墙头草作风,在朝廷和倭国之间两边讨好;新罗夹在北边的高句丽、西边的百济和东南方的倭国之间,颇有腹背受敌之感;而位于大陆及半岛东南部的倭国,又总想阻止朝廷的势力和影响继续向东南部扩展,所以忙着和百济打得火热,妄图用百济这枚棋子牵制朝廷。”保龄侯史鼐心里暗暗想道。
“这个啊,好说。”孙绍祖笑着说道,但并没具体说下去。他其实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把新罗王的使者引见给皇上,但他很享受这种被人仰望、被人夸耀的感觉。
“要是成了,到时候我带你一起赴宴。”孙绍祖接着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个人佯装十分兴奋开心地说道。其实他并不想如此,可京城巨大不易,虽则中了进士,授了官,但日子并没有多么好过。母亲整日觉得自己只要中了进士、做了官,就能让她过上话本里、戏曲里那种高门大户的贵太太的生活,立马就能有丰厚到花不完的俸禄,立马就能有一套大大的院落,立马就能买得起几十上百个仆人伺候她供她驱使。可实际上,自己不过租住在一个简陋的巷子之中的一处陋室。在同辈同侪之中,在同时考中进士同时授官的人之中,自己的禀赋才华也是普通得再普通不过了,根本无法在这样一个人才济济的人群之中脱颖而出。自己的气节和自尊并不能给自己换来一处三进的院落,也不能让自己加官进爵,在没有家族和父辈财力积累和官场人脉的帮助下,自己要过上一个生于京都、家在京都的普通进士的生活,靠勤勤恳恳地埋头干,那实在是太慢了。出身境遇本就没有公平可言,只要不违法犯罪、杀人放火,这人下定决心,要采取各种办法,尽早先在京都里站稳脚跟、买一处哪怕小小的院落,这样才能有底气顶着自己这张长相着实普通的脸去去求取一位姑娘。而眼下,他的办法之一,就是紧紧抱住孙绍祖这棵大树。但凡他手指头缝里留一点儿钱,就够自己攒俸禄攒上大半年的了。
“话说,公子是求娶的哪个侯府的小姐?”那个人喝了一口茶,装作感兴趣的问道。没办法,他知道孙绍祖喜欢显摆,哪怕是一个八字还没一撇的所谓的未来的老泰山,他也爱炫耀。自己能做的,就是给他机会,让他显摆、让他炫耀。
“保龄侯府的。”孙绍祖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数,压低了声音说道。他知道,这种事多少要顾及双方的名节,尤其是小姐的名节。
保龄侯史鼐忽地听到自己府上的名字,心中惊了一下。“竟然是他,孙绍祖。”他心里想道。
“看来湘云着实不能嫁给他。这样一个不稳重不内敛,一点儿也不谨慎的人,怎么能让湘云一辈子平稳安乐幸福呢。”
“我打听过了,早就把情况都摸透了,这些有爵人家里,现下年龄跟我相符的小姐本就不多,再要挑一个与多个屹立多年不倒的家族都联络有亲的家族,那就只剩下保龄侯府了,听去她家卖翠花的婆子说,满京城里数它家府上的小姐最是明丽动人了。
你说,他家的女儿若是嫁给我了,把新罗王的使者引见给皇帝这件事不就是迎刃而解嘛,再简单不过了。”孙绍祖说道。他心里打的算盘是,都说保龄侯顾家爱妻,很少流连秦楼楚馆,这样的人一般对爱妻的子嗣也爱得很深。若是孩子求他什么,他必定会想尽办法、毫不推辞的。大不了,自己娶回来好吃好喝地供起来。
“那现下此事如何了?”那个人问道。
“我估摸着他们正在考虑呢。希望能有佳音传来。”孙绍祖嘴边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
“这人,胆子倒真是不小,打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了。”保龄侯史鼐听着帘子那边的对话,心里有些嘲讽地想道。
“虽则官职低些,家世也不显赫,但若不是他心思过于不纯,这高大的身材,潇洒倜傥的长相,立体的五官,倒是和湘云蛮般配的。
现下,正巧撞到我耳朵里,那就是天意如此,他不是湘云的良配,还是要再留心其他人。”保龄侯史鼐心里想道。
......
“侯爷,您回来了。”穿着暗红色滚边锦缎衣裙的保龄侯夫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迎了出去。
“嗯。”保龄侯一边往正房里走,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去,让厨房上的人开始起菜吧。”保龄侯夫人进门之前,跟一个媳妇吩咐道。
“是,太太。”保龄侯夫人的陪房媳妇答应道,去了。
“让厨房上的人,给我做一碗芝麻酱红油凉米皮吧,别的都不用了,今儿中午吃得不少,这会儿还没克化好呢。到底是上了年纪了,不如十几岁时克化得快了,几乎两个时辰没到肚子就空了。”保龄侯史鼐坐在堂屋的圈椅上,左手拿着保龄侯夫人早就让人准备好的武夷山的大红袍乌龙茶,一边轻轻地吹着,一边说道。
“那也多少吃些吧,最近天儿越发热了,侯爷不爱吃东西也是常理。不过,我早就吩咐了厨房,最近天热了,少做那些荤腥的大鱼大肉,以蔬菜为主。今儿晚上孩子们都去夜市了,去吃那西域传来的红柳枝烧烤,说是叫什么羊肉串的。就我们两个人吃饭,我便让厨房只做了四个凉菜,一道汤。多少吃些菜蔬,每样尝上一口也行。”保龄侯夫人走了进来,也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说道。
虽则不是因爱情而在一起的,可保龄侯史鼐脾气甚好,甚至有些钝感,鲜少发怒,跟保龄侯夫人在一起过了几十年连一次脸也没红过,一句重话也没说过。时间久了,又接连生下了几个孩儿,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保龄侯夫人便也渐渐对保龄侯生了些情意,日常生活里很是注意照顾他的身子。
“那也好,吃些菜蔬总是好的。”保龄侯史鼐放下黑釉茶杯,说道。
“夫人啊,趁着晚饭还没摆。我跟你说个事吧。”保龄侯史鼐说道。
“什么事啊?”保龄侯夫人转过头问道。
“该不会是说湘云那丫头的婚事吧。不行,不能让侯爷把那几个好的男孩子介绍给湘云,那可是自己留给女儿的呢。”保龄侯夫人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