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许是姨母觉得表弟薛蟠不能指望了,文又不文,武又不武,说是想学做买卖,算盘、戥子又没拿过,各地风俗道路远近通又无数,整日价和几个破落户到处玩闹,便想着把自己这颇通文翰又当得家的表妹拱到宫中,以后薛家也还算有望。
想着,贾元春便沿着檐廊绕到了后院,沿着玉石台阶下到了庭院里,双手攀着绳子站到了秋千上。
“娘娘,可握住了,奴婢要推了。”抱琴说道。
她和几个奴婢站在秋千架子后边,随时准备听候使唤。
“好了,握紧了。”贾元春双脚与肩同宽,站在宽大又厚实的木板上,双手紧紧握着和金丝一起编织而成的坚韧又不扎手的秋千绳,说道。
“抱琴,你推高些。”随着秋千越荡越高,贾元春的心里的那些愁绪似乎也都随着摆荡的秋千一起慢慢飞到了天上似的,心里面像是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似的畅快。
“再高些。”贾元春穿着最近在京中刚刚流行起来的短襦长裙的袒胸装。本朝国境北至蒙古,东到位于辽东半岛朝鲜半岛的附属国,再东部和倭国也有往来,南到越南北部的交趾,西和位于大陆最西端的罗马帝国也有交往。因而,京中以及全国边境城池时常有来自全世界的穿着各异的客商、留学生、使节,也带来了各地的新奇的食物、工艺品。
今日她穿的是今岁秦嬷嬷刚刚给她缝制的新衣,襦是半透却看不清的桔色朝霞纱,配了一条翠青色的绢丝长裙,腰上是一条联珠纹的象牙色腰带,在后腰处长长地垂落,随风轻轻地摇曳,恍若仙人。
秦嬷嬷站在北窗边的檐廊下,看着自家姐儿难得露出的笑容,忍不住抬手抹了一把泪。
“大小姐可算是熬出来了。
当初入了宫,便没能去后宫,被分到了太子宫中,后来又去了郡王府,千难万难地得了郡王的赏识,熬到今日,又封了嫔位,也算是站住了脚跟。可为了再稳固些,还是要尽快生个皇子就好了。”她想道。
“抱琴,你也上去玩会儿。”贾元春下了秋千,稳稳地站在地面上,没有一丝眩晕,跟站在秋千架旁边的抱琴说道。
“娘娘,我就不玩了。你也知道,我素来不能荡秋千的,头晕。”抱琴蹙起了眉头,笑着连连摇头,说道。
“那也罢了,让这些小丫鬟们晚会子吧,你跟我去前面的小厨房碾些豆沙吧。”贾元春说道。
“是,娘娘。”抱琴应下了,跟着贾元春去了前院。
剩下的小丫鬟们,在秋千边笑着闹着,一个个轮着荡起了秋千。
“娘娘,这些活儿让老婆子我做吧。”秦嬷嬷看着贤嫔娘娘贾元春带着抱琴进了小厨房,连忙顺着檐廊进了抄手游廊,也去了小厨房,一进门,就看到自己娘娘要做活,急忙阻止。
“秦嬷嬷,还是让我做吧。皇上喜欢吃我做的豆沙馅儿的点心。
这做东西,自己做和别人做心意是不一样的。”贾元春笑着跟自己的奶嬷嬷秦嬷嬷说道。
“那这些备料的活就让我和抱琴做就好了,您就等着制果子就好了。”秦嬷嬷伸手就要去拿。
“嬷嬷让我做吧,整日关在这金碧辉煌的宫中,日日等着皇上来,也没甚事,再不找些事情做,可不成了怨妇思妇了,我可不想成为一个面目可憎的死珠子似的女子。”贾元春挡住了秦嬷嬷的手,温柔而坚定地说道,语气里有淡淡的愁绪和释然。
“娘娘...也罢,娘娘做吧。
那老婆子就做些扁食吧,晚间娘娘用了晚膳,倘若再要些主食,也好吃。”秦嬷嬷说着就去了小厨房东侧的窗户下,从桌子上防虫的木制雕花面粉桶里用瓢舀了些面出来,就要揉面。
一时之间,小厨房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贤嫔娘娘和抱琴一点点碾着红豆的声音。
“抱琴姐姐,御膳房把晚膳送来了。”一个小丫鬟跑到小厨房来禀报道。
“好,我这就出去。”抱琴摘下了自己腰间白色锦缎做的围裙,去了小厨房门边的金制盆架边洗了手,连忙走了出去。
“夏内官,您怎么也来了。”抱琴看到德清宫影壁处,除了御膳房的人,还有一个内官打扮的人,待他转过头来,才发现竟然是皇上身边贴身的夏内官。
“抱琴啊,告诉你们娘娘,让她收拾收拾,准备接驾吧。”夏内官带着一丝谄媚的笑,说道。
“不是说,皇上今儿要去燕嫔娘娘处吗?”抱琴问道。
“燕嫔娘娘今儿惹恼了皇后娘娘,皇上被吵了一下午,这会儿就想找个地方安静安静,所以便要来你们娘娘处。
快些准备着吧。”夏内官说了,就转身走了。
抱琴这才看到御膳房的人带来的食盒,的确比平时多了。自己刚才还以为是御膳房的人见这几日皇上来德清宫次数多,着意巴结呢。
“怪不得,原来皇上要来。”抱琴心里想道。
笑着把夏内官送出了德清宫,抱琴转身快速回到了小厨房。
“娘娘,先别做这个了,刚夏内官来了,说皇上晚膳要来我们宫里用呢,让您快些准备着,说话皇上就从紫宸殿来了。”抱琴面带喜色地走了进来,跟贤嫔娘娘说道。
“哦?怎么又要来德清宫了,不是说要去燕嫔妹妹那儿去吗?”贾元春一边问着,一边解开围裙,又洗了手,往外走着。
“夏内官说,下晌儿燕嫔为了什么事惹恼了皇后,皇上被燕嫔吵了一下午,心烦,想来娘娘这儿静一静。”抱琴紧跟着贤嫔娘娘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
“这也是正常。燕嫔今年才刚选入宫来,年纪又小,个性活泼又无拘束,家世又是顶好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是扶皇上继位的功臣,父亲又是吏部尚书,自小怕就没几个人敢惹她。这身份,怕是当皇后也当的,偏偏只能当个嫔妃,怕是心里不满已久,惹恼皇后也正常。”贾元春一边往内室走去,一边说道。
“这发髻不用重梳了,给我戴些钗环首饰吧。”贾元春坐在黄花梨木梳妆台前,打开螺钿花鸟纹样黑漆描金的紫檀木妆奁的木门,拉开最上层左侧的一个小抽屉,指着那翠玉色的耳环,让抱琴给自己戴上。
“娘娘,钗子用哪一支?”另一个丫鬟从梳妆台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木盒,弓着身子双手向前捧在贤嫔娘娘面前。
抱琴问道。
贾元春看了一会儿今春刚送来的钗子,指着一个由橙红色的红珊瑚红宝石还有珍珠连缀而成的步摇,说了一句“就这个吧。”
抱琴看了贤嫔娘娘指着的那根步摇,双手小心翼翼地从中拿了出来,把这根银镀金点翠穿珠流苏步摇轻柔地插到了贤嫔娘娘厚密乌黑的云鬓中。
“不知道这燕嫔会不会把皇后给赶下来呢?
毕竟皇后的家世已经大不如前了,父兄听着当着高官,不过不是实职。当时初跟郡王大婚的时候还好,但这几年她那几个兄弟是愈来愈不成样子了,皇后的父亲也管束不了,他们就整日仗着皇后在街市里横行霸道,强抢民女,京兆尹看在皇后的面上,已经压下去不知道多少次了。但到底在天子脚下,皇城根儿下,家中人做出了这种事,皇后到底也没脸。
如果燕嫔家抓住这些事,给那些苦主撑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