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而逝,转眼已入了冬,漫天都是飞扬的雪花,皇帝上了年纪,受不得冻,于是匆匆迁往了距离京城一百五十里的温泉行宫。
而一场风波,也随着皇帝的离去开始酝酿。
丞相孙州是皇帝的心腹,皇帝尚在宫中时,由于身子骨渐渐不行了,一些无关军国大事的奏折都移交到了她那里初审,审核后再上递给皇帝终审。
皇帝虽老了,但人不服老,她离宫时带了两个美侍,去温泉行宫不仅是为了避寒,更是为了享受,索性就把朝政都暂时移交给了丞相。
孙州作为百官之首,并没有如其他臣子一样在太女和楚王之间选一个站队,通过“两虎相争”的把戏博得皇帝一笑,而是直接向皇帝负责。
她的权势最盛,但也颇受人嫉恨,无论是太女党还是楚王党,都恨不得找到她的错漏,将她拉下马。
老虎的屁股还摸不得呢,何况是深受皇帝信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孙州,她早就摩拳擦掌,打算打击一下这群趋炎附势的滑稽小人。
皇帝在时,她不敢擅动,皇帝一走,她立马开始动起手来,而她选择的目标,就是楚王党名义上的主子楚王。
楚王倒了,那些党羽自然也烟消云散了。
孙州早就看出来,在楚王从扶余国回来之后,皇帝就已经与她离心了。
帝疑则臣死。
即使之前皇帝忌惮颇得民心的太女,需要用楚王祁霜弹压她,但这一刻不需要了,皇帝忌惮楚王比太女更甚。
三日后,一封弹劾起居舍人李从吉贪污受贿的奏折就呈到了孙州的案前。
起居舍人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官,唯一特殊的是,她是楚王党的成员,严刑拷打后,她供出了自己的“共犯”——楚王的门客李平。
只要把李平抓走,好生“招待”一番,不怕她不供出楚王来。
供不出来也没有关系,要知道,在出身酷吏的孙州手下,死人也是能开口说话的。
“果然来了。”阿霜从皇帝离京之时就在密切关注京城的动静,孙州的异样,她早在几日前就已经知晓。
她站在窗口,看着屋外的沉沉黑夜,叹了一口气。
生死存亡,就在今日了。
扶玉为她系紧披风的带子,看着阿霜凝重的神色,柔声问道,“阿霜今夜,是要做什么大事吗?”
他不是蠢人,最近阿霜变得格外忙,楚王府的人员往来也异常频繁,想起阿霜对扶余国主说过的话,他隐隐觉得,阿霜夺嫡的对象并不是太女,而是皇帝。
她要篡位!
阿霜缓缓点了点头,“今夜起兵。”
“带上我吧。”他深情而又缱绻地凝望着眼前的女人,“你要干大事,我作为你的正夫,自然要与你共进退,同生死。”
阿霜面露犹豫。
皇帝对她颇为防范,一年前将她从驻守的边疆调了回来,卸去了她的兵权。
而现在,她所能直接调动的只有楚王府的亲兵与私募的死士,寥寥几千而已。
若不是皇帝已经离京,京城郊外驻守的军队没有皇帝诏令不得调动,加上主事的是不通军务的孙州,她只靠几千人,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这次起事太过仓促,阿霜也只有五成的把握。
她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几百人护送扶玉出城,直抵海边就地驻扎,若是阿霜政变成功,就让扶玉回到京城,若是失败,就让他顺着海道回到扶余国。
但听着扶玉这番肺腑之言,她突然觉得,送扶玉出城避嫌,在他本人看来,似乎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能保护好自己。”
“况且……”他轻轻一笑,眼角似有泪水,“况且你起事匆忙,恐怕本来就没有兵力,若是再分出一部分来保护我,岂不是少了一分胜算。”
“若是你成功了,而我与你不在一处,万一被敌人抓住当人质威胁你,到时你又该怎么办?”
“让我随你一起去吧!”他再一次说。
“若是成功了,我与你同登那紫禁之巅,若是你败了,我也绝不独活!”他看着爱人,一字一句说出他的诺言。
阿霜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牵住了他的手。扶玉知道,她这是同意了。
…………
城门已经关闭,但仍有人正在巡逻。高大的士兵站在城墙上向外看去,但她们不知道,这一次,敌人来自城内。
几个身穿夜行衣的矫健女子借着黑夜的掩护摸上城墙,将巡逻的士兵悄无声息地抹脖子。
城墙被控制后,一行精兵也趁着夜色向温泉行宫的方向奔去。
温泉行宫。
身着薄纱的美侍笙歌倚在皇帝怀里,低着头,柔柔地将美酒递到她的嘴边,而在皇帝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却无比寒凉。
若不是楚王殿下,他早就死了。
而现在,他也能帮上殿下。
甚至,成为殿下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那杯酒没有毒,饭菜里没有毒。真正有毒的,是他这个人。
皇帝多疑且谨慎,无论是什么入口的东西,都要反复验上好几遍,从不掉以轻心。
然而,笙歌在自己身上下了毒,毒性已经渗透肌理,随着温泉蒸腾的雾气,缓缓飘入了皇帝的口鼻中。
这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会容光焕发,精力充沛。
而皇帝这几日宠爱过笙歌后,时常感觉身子轻盈很多,没有之前的迟缓了。
她还以为这是方士们献上的长生丹起了效果,殊不知这只是死亡前的预兆。
皇帝饮了酒,越发兴奋,她一把揽过笙歌,就要临幸。
往日低眉顺眼的笙歌,却露出一个颇为奇怪的笑容,他伸出手抵住她的心口,轻轻一推。
啪嗒。
皇帝重重地摔在在地。
笙歌却没有看她,而是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往温泉外走去。
他一边走,嘴角一边流出黑色的血,他像是感觉不到一般,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往京城的方向走。
“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
“楚王殿下,笙歌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他的声音凄凉极了,让人闻之落泪。
这一世,笙歌的身子已经脏了。
下一世,再让笙歌伺候您吧!
他的眼角缓缓流出一滴晶莹的泪。
京中西营。
空云手持伪造的令牌,缓缓走进西营大门,“丞相叛乱,陛下秘发诏令,令西营平叛!”
她的令牌与说辞经不起仔细检验,但早早等在此处的西营校尉只是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令牌,就回头号令西营中的军士,“随我出击!”
京城外驻扎着禁卫军,而京城内有四营,西营正是四营中最受人排挤的存在。
而西营校尉李忠,今年五十三岁,她满头白发,已经在这个职位上停留了十五年,对如今的圣上心怀不满,早早被楚王收买。
皇帝已经几十年没开科举了,朝中都是那些旧人,社会阶层停止了流动,而朝臣几乎只有被贬谪的,除了孙州那种酷吏外少有升迁之人。
京城中,李忠这样的人,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