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在看见凝碧时,会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就像在看扶玉一样。
只不过,这是扶玉千辛万苦才能换来的,而凝碧,一入宫就能拥有。
正在煲汤的扶玉听到陛下刚进殿不久就出来了,下意识道,“啊?这么快?”
侍从告诉他,陛下让凝碧到御前伺候。
他才知道,陛下压根没有临幸凝碧。
陛下若是临幸了凝碧,必然会给他一个名分,哪怕是最末流的小侍。
假如陛下对凝碧真上了心,就是给个贵君贵侍,也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
他停下了煲汤的动作,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好好好!”
他幸福极了,“果然陛下心里还是有我的。”
尽管他面上这般大度,还为两人煲事后汤,但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怎么可能不心痛?
偏殿。
凝碧仍旧瘫坐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阿霜离去的方向,那双雾蓝色的眼睛里盈满泪水。
他是族中最美貌的鲛人,也是鲛人王族唯一的小王子,也是海王老祖母最为偏爱的存在。
当他带着那双属于人类的双腿去见老祖母时,富有威严与智慧的老祖母就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
“你真的要选择抛弃海洋,这个你自幼生活的地方,独自去岸上追寻一个人类的爱情?”
“是的,祖母,我确定。”他踌躇满志,誓要得到她的爱。
凝碧对阿霜的渴望,在阿霜站在战船上发号施令时就已深深埋下了。
她多么耀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藏在海水里的凝碧多么渴望她能看自己一眼,然后像父亲故事里的人类女子一样,对美貌的鲛人小王子一见倾心。
可是她没有,随着海浪的起伏隐隐向她招手的小鲛人并不能吸引她的分毫心神,有那么一瞬间,单纯的小鲛人甚至觉得自己恨上了她。
他发誓要用爱情征服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让她心甘情愿成为自己的俘虏。
男人征服女人,女人征服世界。
海水像是听到了他的愿望,于是将阿霜送到了他的面前。
那是阿霜最落魄的时候,也是凝碧最开心的时候。
而现在,他很痛苦。
阿霜已经有了深爱的人,他仍旧不能吸引她的心神。
凝碧颤颤巍巍地从柔软的床上下来,那双纤长的腿,一直密密麻麻地泛着痛意,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表面上毫发无伤,内里却已鲜血淋漓。
凝碧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缓缓移到大殿之外,在凄冷柔美的月光下,先是匍匐在地,而后慢慢起身,翩然起舞。
手舞足蹈间,尽显上古之风。朴实而又带着奔放的野蛮魅力。
这是祭舞,用来祭祀海族所信仰的月神,是取悦神明的舞蹈。
此时没有涌动的海水,没有潮汐起伏的伴奏,但凝碧却跳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好。
因为他感觉到了悲伤。
而月光是悲伤的。
只有真正为情所伤的人,才能跳好这支舞蹈。
海族中流传着两个神明的传说,一个是潜藏在深海无人处,拥有强大力量的邪神,另一个则是海族世代信仰的月神。
白天属于人类,陆地上的人类信仰能给她们带来食物与热量的太阳;夜晚属于鲛人,居于海水中的海族属阴,信仰能够照亮黑夜带来光明的月亮。
海上生明月。
海族传闻中的月神,原是一位求而不得爱而不能的男鲛人,他使尽浑身解数,却不能换来爱人的垂青,在绝望之中奔向月亮,与阴冷的月亮融为一体。
而在与月亮彻底融合后,他听到了爱人在月下的祈祷,才知道了她心中原来是有自己的,只是因为误会与家世无法回应他。
男鲛人悔恨万分,却再也无法回到海上,
但同时他也知道了爱人对自己的爱意,于是从前阴冷暗淡的月光也变得柔和明亮,代替他照拂在爱人以及她后代的身上。
那个爱人的后代,就是海族。
凝碧此时感同身受,他舞动的手足间萦绕着一股抹不去的悲伤。
远处正往这边赶来的阿霜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心神。
真美啊。
阿霜向来对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充满欣赏,包括真挚的感情与美丽的容颜,而这两者,在随风起舞的凝碧身上都体现得淋漓尽致。
“停下。”她生怕过去惊扰到了凝碧,命令銮驾停下。
她一边如痴如醉地看着,一边想,到底是谁,能让凝碧跳出这样的舞蹈呢?
这个想法一出,美丽的舞蹈在阿霜的眼中也变得有些刺眼。
单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用情至深。
用情的对象肯定不会是她,谁叫两人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说不定,正是他那个爱人,用爱意哄骗着这个纯真的小美人,让他将美貌作为一柄利刃,入宫来刺进帝王的心口。
他同意时,一定也像在床上时双眼含泪满目悲戚,但为了爱人的大业,他只能默默答应。
阿霜越想越生气,他是宗室送给她的礼物,宫里的所有人,从身到心,都应该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她气冲冲地走过去,将刚刚停下来的凝碧一把抓住,进了偏殿,就将他狠狠摔在床上,吻了上去。
凝碧的脸上还带着泪痕,见她如此,眼中露出一丝讶异,莫非是月神大人听到了他的祈愿?
他生涩地回应着她。
嗯?
阿霜的动作僵住了,他怎么还回应自己,他不应该拼命挣扎为爱人守贞吗,亦或是为了大局默默躺在那里承受她的临幸,然后眼角留下一滴屈辱的泪水。
他怎么还回应自己,甚至还带着一丝虔诚、迫不及待与喜悦,仿佛她才是他的爱人。
哼,果然是低贱的西域男人,人尽可妻。
她是不会被他的假象所欺骗的。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眼神充满侵略性,命令道,“自己脱,还要我教你吗?”
凝碧慢慢低下头,良久才把手放在腰带处,似乎内心挣扎了很久。
见他这副模样,阿霜才觉得舒坦了些,果然是细作,一看她要真刀真枪上了就马上露出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