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余国国主亲手所书的婚帖,以最快的速度,从阿霜清扫过的海道上发往了盛国。
而凝碧,自然也从渔夫的闲聊中得知了阿霜与扶余国皇男即将成婚的消息。
“你确定要一直这样哭吗?”
藏在一身暗黑色斗篷里的男人轻笑了一声,他捡起凝碧身边泪水化作的珍珠,捏碎后将粉尘一扬。
“哭泣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解决你自己。”
他缓缓抬起头,露出眉心的朱砂。
“那我要怎么办?”凝碧停了下来,声音哽咽。
“好孩子。”
国师,不,是海巫,他贪婪而又怜爱地摸了一下凝碧海藻般的黑发,露出一个充满诱导性的笑容,“你是鲛人啊,怎么能和人类在一起呢?”
真是个傻孩子。
无可救药的蠢货。
若不是他的计划要用到凝碧,他又何需一直忍耐着与他虚与委蛇。
海巫看着凝碧满是泪水的纯净的眼睛,心里忍不住生出许多嫉恨来。
海巫天生畸形,一出生便是满头白发。
在鲛人的传说中,白发是不祥的象征,是罪恶的化身,于是他就被直接抛弃了。
他自小游离在各个鲛人部落,受尽冷眼,连名字都没有,而凝碧却自小受尽宠爱,养出这么一副单纯的性子来。
更可恨的是!海巫缓缓摸上自己右边的脸颊,那里有一道抹不掉的血痕。
他获得巫力后,马上就回去找自己的父母报仇,他们早已忘记了他,有了新的孩子,于是,他就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脸上的这道痕迹,就是那个孩子被杀死时所留的。
奄奄一息时,那个与他面容相似的孩子眼中满是不解,但很快又转化成了浓烈的恨意,他死死地盯着他,沾着血的手指划过他的面庞,声音凄厉,如同泣血一般,“我诅咒你……”
他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谁会倾听蝼蚁的咒骂呢,但当他照镜子看见自己脸上的血痕时,他才知道,人终究会为自己的所做作为付出代价。
他当时就不应该让那个孽种接近他,更应该在他开口前将他挫骨扬灰。
发现自己脸上的血痕是永远也无法消除的诅咒时,向来狠辣的鲛人第一次落泪了。
遇到阿霜之后,他更是恨得要死,恨不得将那孽种从地底下揪出来大卸八块。
海巫的手指缓缓滑过自己的面庞,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看着面前的凝碧,心想,但那又怎样,他很快就会找到消除的办法。
海巫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一个邪恶的笑,他对着凝碧继续循循善诱道,“你只要还有这条尾巴,就一辈子上不了岸,去不了阿霜身边。”
“那我该怎么办?”
“我可以帮你。”海巫说着,突然靠近了凝碧,怜爱地绕着他的身体走了一圈。
天生畸形的身体是负担,可也是力量的来源,刚刚成年海巫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深处有一股强大神秘的力量。
只不过,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罢了。
代价就是他不能离开海洋太久,且身体上终年萦绕着一股来自深海的腥气。
上次靠近阿霜,他提前一个月就服用了可以阻绝气息的巫药,可饶是如此,他还是十分担心让她嗅到了。
若不是他暂时不能靠近阿霜,他又怎么会把这个机会白白让给凝碧呢?
“真的?”凝碧十分惊喜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
只不过,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罢了。
海巫将一个骨瓷瓶放到凝碧手心。
“吃下去,你的鱼尾就会变成双腿。”
“不过,此后的每一刻,你走的每一步,都会像行走在刀尖上那样痛苦,这就是逆天改命的代价。”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凝碧呆呆地望着小小的瓶子出神,海巫伸出手,作势要夺走,“罢了罢了,想必你害怕了,那就还给我好了。”
“不!”
凝碧挣扎着将小瓶子藏在怀中,使劲摇了摇头,眼角依稀有泪,他坚定地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去找她。”
问她是不是忘记了自己。
问她喜不喜欢他。
他拔开木塞,仰头将瓶子里的巫药喝了下去,喝得太急,他连连呛了几下。
巫药入口时,喉间有一股灼烧感。
很快,凝碧就感觉到尾巴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是尾巴活生生被砍断般。
他倒在地上,面白如纸,额间全是冷汗,他挣扎着爬向海巫,“好痛啊!”
“救救我!”
海巫有些沉醉地闭上眼睛,倾听他呼痛的声音,嘴中还安慰着,声音夹杂着一丝怜悯,“很快就好了。”
“小鲛人,忍一忍,就过去了。”
“想一想阿霜,想一想那个抢走阿霜的扶余国皇男,你马上就能去她身边了,现在的痛苦都是为了成全你以后的幸福啊。”
“好……好痛……”
小鲛人痛到在地上打滚,但一听海巫提起阿霜,他又挣扎着睁开眼睛,仿佛在看到阿霜在对自己微笑。
“等我……等我……”
在听到阿霜即将成婚的消息时,他其实是有些失落的,那天她明明还念了他的名字。
难道,阿霜已经忘记自己了么?
他是鲛人族千年以来最为美貌的鲛人,误入深海偶遇他的渔民更是都以为自己遇见了神仙,回去之后四处传扬,引得一些落第的学子将自己写成深海中容貌极盛拥有天籁之声的吃人海妖。
阿霜……怎么会忘了他呢?
他不敢去质问阿霜,就怕从她口中听到那个答案,或者看到她陌生的眼神。
他只想蜕变为人身之后默默伴在她的身侧。
即使,她名义上的丈夫是扶余国的皇男。
他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