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来自偏远的凡人界广宁镇。
自从九岁那年遇见仙人后,他就有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凡人界与修真界相隔万里,隔着无数崇山峻岭,他花了六年时间,一步步走到了上清宗。
“阿玄,快跑!”
慈幼堂的大哥哥拉起他的手,慌不择路地向门外逃去。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火海,火舌舔舐着慈幼堂,似要将它完全吞没。不止是慈幼堂,整个广宁镇都燃烧了起来,冲天的火光将天空都映得红彤彤的。
往哪里逃,他们又能往哪里去?
两人都不知道答案,但都拼尽全力地奔跑。
突然,前方的火堆中传出一声咆哮。
两人赶紧刹住脚步,对视,眼神中皆是惊惧。
一只浑身冒着黑气的魔物缓缓从火中走了出来,挡在两人面前,冰冷的竖瞳十分瘆人。
大哥哥不自觉地抓紧了贺玄的手,抓得贺玄有些痛。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
阿玄,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别怪我。
他比贺玄大三岁,是慈幼堂中最年长的,平日里很照顾堂中的妹妹和弟弟们,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
当天火裹挟着魔物从天而降时,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马跑回房中的床板下将自己积攒已久的铜板都揣进兜里,看见贺玄愣在门口,他顺手就将人牵走了。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下意识地闪过了一个阴暗的想法。
多一个人多一个垫背,他的命就多一份保障。
若是没有遇到危险,他就仍旧是往日那个善良可靠的大哥哥。
他的眼中都是血丝,他放开贺玄的手,用力将他推向魔物的方向,然后头也不回地狂奔出去,钻进了漆黑的小巷中。
贺玄直接被推到了魔物的面前,他重重地摔倒在地,手肘都被磨破了。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视线中只有魔物缓缓向他走来的身影。
尽管双腿打颤发软,他还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很快他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腥气,他抬头,发现魔物近在咫尺,他清楚地看见那排尖锐的牙齿中还挂着肉丝。
贺玄的心跳在那一刻陡然停止,他闭上眼睛,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只要这样魔物就会以为他是具死尸,然后绕过他寻找别的目标。
但这终究只是幻想,魔物张大了嘴,咬向他垂着的脑袋。
贺玄瑟瑟发抖,泪水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
他一生下来就没了家,被亲人扔到了郊外的枯草中,是堂主发现了嗷嗷大哭的他,将他带回了慈幼堂。
昨日是他的九岁生辰,堂主嬢嬢特地给他多加了一个蛋。
而他今日就要死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怪物要毁了他的家。
堂主不是说只要出现了怪物,就会有仙人从天而降将它们都降服吗?
可是仙人呢?
整个广宁镇都将要毁于一旦,可仙人又在哪里。
他这一生,从未见过仙人。
都是骗人的!
他满腔悲愤地握紧了拳头,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怪物能让他死得快一点。
贺玄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只是他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怪物把自己吃掉。
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却惊奇地发现眼前的怪物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天飞舞的黑色飞灰。
他抬头,只见空中的白衣仙人冷冷一笑,她轻轻一抬手,顿时万剑齐发。
地上的魔物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便纷纷灰飞烟灭。
是仙人!
小小的贺玄趴在地上仰着头,他被深深地震撼了,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眼里只剩下她的身影。
“师姐,我们走吧。”
几个修士陆续赶到她的身旁。
她微微颔首,御剑而去。
离开前,她好像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好像没看他,看的是下方的整个广宁镇。
那一眼极轻极淡,却深深刻在了他的心底。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追寻着仙人远去的背影,而后一块玉佩自空中落下,他急忙爬过去捧在手心。
雪花簌簌落下,广宁镇变成了银白色。
那一夜,贺玄躺在广宁镇的废墟中,在破庙中燃起一堆火,他将玉佩放进怀中,心中无法抑制地升起了妄想,他要去修真界!
他此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吃饱饭,但今日他见识到了仙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修士的强大使他心潮澎湃心生向往,便不再仅仅满足于在人间苟活。
他要去修真界,到仙人身边去。
他不再甘愿只做个凡人,他要修仙,要变强,他要堂堂正正地站到仙人身边,和她的师妹师弟们一样。
睡梦中,贺玄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有些甜蜜的微笑。
仙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梦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好,然而他怀里的玉佩却依旧冰凉。
梦的前半段与现实一模一样,他成功从凡人界来到了修真界,仙人也问了他的名字。而后,他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被仙人收为了真传弟子,日日被她带在身边。
然而现实并没有如贺玄所愿。
入门选拔的第三日,仙人并没有再来到现场,选拔也依旧由莫惊春主持。
主位空空如也。
贺玄站在那里,恍惚觉得仿佛昨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他提心吊胆了一整天,直到代表子时的钟声敲响起,三日选拔彻底结束,他都没有再听到关于仙人的消息。
一切尘埃落定。
第四天,贺玄成为了杂役弟子。
他失去了特殊待遇,被迫搬出了那个院子,住进了杂役弟子的大通铺,其他弟子看他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微妙。
他的膳食变得普通,不再精美。贺玄本是穷苦出身,对饮食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吃就行,但他短暂地享用过几次灵米灵兽肉之后,就再也无法忘记那股鲜美的滋味了。
先前的膳食富含灵气,对他这种凡人来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而如今的膳食没有一丝灵气,简直难以下咽。
贺玄不由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落差感。
他难得地开始悲伤起来,甚至干活的时候都有些无精打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