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霜以因果为律,自动锁定了与尸体有过接触的魔族以及与它们相关的所有人,即使只有一丁点关系也在这个范畴内,她在一瞬之内将它们彻底抹杀,用它们的血祭奠她的同伴。
幽冥界内魔族本来就少,族群凋敝,她这一套诛九族下来魔族直接少了一半。另一半幸存的魔族则被她下令押走,带去挖矿,以赎清同族的罪孽。
她真是太仁慈了。
旁观的妖族想。
它们本来还因为功法上的狗链而心生不满,想着闹些事让商王妥协,幽冥界一事一出,它们顿时吓得噤声,不敢冒头,在战场上也不再收敛力气,而是有几分力出几分力。
它们之前还骂怛己卖妖求荣,明明身为上古大妖却甘入她的后宫,此时却纷纷敬佩起了怛己的深谋远虑。
商王当然也可以像对待魔族一般对待妖族,毕竟妖魔本就不分家,可她没有,尽管常常有妖抱怨她管得太严,但它们都心知肚明自己占了多少便宜。
盟友和敌人总是不一样的。
阿霜不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无意中震慑了妖族,毕竟它们本就跳不出她的手掌心,她此时更在意自己的同伴,她将那些残骸按照编号妥善安置好,用战场上的血气为她们修补身躯,同时积极寻求聚魂之法,期待有朝一日她们能苏醒过来。
阿霜将此事放在第一位,同时兼顾前线的战事和大后方的基建,她将时间压缩到极致,其他事务的水准也没有降低,因此越发忙碌起来,终于有一日,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她虚虚地抬起手臂,心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阿霜的神识很强大,但身体还是凡人的,她平时也会使用神识,只是强度不高,身体勉强能够承受,不过此前她彻底放开限制,身体无法承载这么强大的力量,几乎要濒临崩溃。
“大王,你醒了!”怛己听到动静,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
怛己一下子僵在原地,他生怕她把自己赶回去,不安地攥紧了衣角,“大王,我的修炼到达了瓶颈,待在朝歌已经无益了。”
“我听说大王有事,就飞了过来。”
大王让他待在朝歌,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未经允许就擅自过来,于是说,“大王既然已经醒了,那怛己这就回去。”
话虽如此,怛己小心翼翼地觑着她,眸中隐约有期盼,分明希望她开口挽留。
“不用走了,你留下吧。”
怛己修炼的速度的确比她预想中快一些,不过也是好事。
听见阿霜这样说,苏怛己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他走到床边,牵住她的手,问,“大王,你怎么了?”
大王面色苍白,看着病恹恹的。
让他想起自己刚刚被关进苏怛己的身体里还无法修炼的时候。
那时的大王还只当他是个妖邪,每当他绕着她转圈的时候,她的眼神总是警惕防范的,似乎下一刻只要他有一点逾矩之处,她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抹杀。
他的一身妖力被锁在身体深处,无法修炼,身体里的残毒折磨得他夜不得寐。以往只有妖食人,可当大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成了她的猎物。
她在摘星楼处理政务的时候,他就蜷缩在她的脚边,感觉痛苦少了几分。
怛己对她又爱又恨。或许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她,可她让自己感觉到了痛,他又恨上了她,妖族是慕强的,他既臣服在她的脚下,又一刻不停地寻找着她的弱点,只要她出现一点颓势,他就会扑上去把她啃蚀得连骨头也不剩。
可是后来她又对他那么好,于是怛己只想做她的王夫了。
“出现了一点小问题而已。”她闭起眼睛,似乎不愿回答。
怛己落下泪来,“大王,你痛不痛?”
若是不痛,为何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大王,我给你渡真气吧。”
阿霜看了他一眼,“不用。”
她有自己的节奏。
她的确感受到了痛苦,身体上的。她的身体脆弱得像一张纸,她无比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身躯一寸一寸裂开,像一个摔得粉身碎骨的花瓶。
相当奇妙的体验。似乎只要她一张口说话便会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前世的时候,她感受过死亡。她曾在梦中坠入过无边无际的黑暗,她漂浮在虚空之中,五感全失,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连自己的存在几乎都要感知不到了。
她知道是邪神在找她,等邪神抓住了她,她就会成为祂的一部分,那种感觉会成为常态。
痛,当然痛啊。只不过比起无知无觉,还是疼痛更好一些。她感觉得到自己还活着。痛对于她来说是相当稀有的,在彻底离开这具身躯之前,她想要借此感悟一些法则。
不过持续不断的疼痛的确不好受,所以在怛己化作原型跳进她的怀里,给她摸自己毛绒绒的尾巴,想让她转移注意力,减轻痛苦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
苏怛己已是王夫,说起来,殷郊还从来没有正式拜见过他呢。
从前殷郊是个逆子,可自从他背叛西岐归顺殷商以来,一直很听话,阿霜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喜欢,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了。
她差了人去唤殷郊,让他来拜见苏王夫。
殷郊到的时候,阿霜正在教无伤走路。
此前阿霜有神识护体,寒暑不侵,可如今身体到达极限,神识不能用了,她便不再不惧冷热,而是裹上了一身厚厚的貂裘,脖子边围着一圈雪白的绒毛。
阿霜蹲在无伤面前,张开双臂,与她平视。她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十分锐利,只是如今收敛了戾气,语气也很是温柔。苏怛己则站在一边含笑看着。
殷郊顿在原地,几乎要淌下泪来。
好个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