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呼,几乎所有学员都麻利爬下床涌到灶房外面,打水、泼水,因此当哨兵再次高吼出“有敌袭!”学员们才得以快速行动。姚骞和江汉源同时向教官马尚沣和射击教官提出:“发枪吧!”
两位教官隔着火光对视,当机立断,年轻的射击教官看向姚骞、江汉源等几人,“跟我走!”
马尚沣转身向别人,大声鼓舞士气,“都不要慌,按小队分开行动!真正的考验来了!活下来就毕业了!”
马蹄声轰鸣而至,哨兵举着望远镜呐喊:“五百米了!”话音刚落,“啪”一声枪响,一颗子弹钻入哨兵眉心,哨兵的身体直直倒下,高高落下,“嗵”掉在地上。没人顾得上去看他还有没有气息,而是一窝蜂往黑暗中跑去。
一场偷袭屠城变成了殊死决战,新府军出动三百多人,一百骑兵冲锋在先,后面跟着两百步兵。主将看到培训基地的火光后,本想停下进攻步伐,奈何骑兵队领头是个有勇无谋还爱抢功劳的,鞭子一抽,把他的话当耳旁西北风,一马当先咆哮着“给我杀”冲了过去。
于是,就像那个哨兵受不住高处的寒冷一样,骑兵领头一进基地大门,眉心就被一颗子弹贯穿,骏马奔腾着甩下他的尸体,和哨兵倒在一起,被后面的马蹄践踏成肉泥。
领队在自己前面轰然倒下,后面的骑兵士气立即下降,恐惧爬上心头,可惜箭已出弦,结局却未定。
骑兵队副领队见状大呼:“小心埋伏!”
但他的声音被一串枪声吞没的一丝不剩,姚骞头一枪打开了学员的勇气和士气,大家躲在暗处一齐射击。
骑兵队中分散着几人提着马灯,本来为了夜里行军偷袭,如今成了照亮自己人的靶灯,很多人被学员们清晰捕捉击中。相反,学员们熟悉地形,分散蹲在各个角落,难以被骑兵瞄准。
一时间,枪声、惨叫声、马鸣声混在一起,撕心裂肺,震天动地。
几乎耗尽了本就不多的子弹,学员们消灭了大部分骑兵,其余骑兵早已下马躲进暗处,四散开寻找目标。
马尚沣和姚骞都知道他们的弹药坚持不了多久,所以采用了轮换射击有序撤退的战术,射击教官带着一半人和伤兵先退到东北方向的山里,马尚沣和姚骞等人看到步兵赶到时,压下炮筒,对准敌人射出了他们仅有的三个真炮弹。
巨大的响声,穿过山林传到了小镇安睡的百姓耳中,传到了山上奔跑的云彦耳中,传到了云霄和广寒宫。炮火冲天而上,映红了大半个夜空,也照出了四处飞散的断臂残肢。
混战中,没有人听到那一声从远处传来的独特的马叫声,也没有人注意到,凡是能走动的战马都奔腾着飞去了同一个方向。
姚骞看着那些,曾闪过一丝犹疑,但很快被冲过来的更多步兵震惊,再不留恋,和马尚沣、江汉源、胡清、陈冰、艾小米几人将火炮推进地窖里,转身飞快跑进了山里。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以多欺少的偷袭,他们毫无防备,如果没有那些老鼠、那场奇火,他们注定会在睡梦中被屠杀,奔逃中,姚骞无比感谢那些“意外”。
集训不到一年的学员们,除了个别心狠手辣或经历非凡的,大多数都处在恐慌中,尤其是撤退时,凌乱的秩序显出了他们的恐慌。他们刚才一鼓作气,但也是头一回直面生死,从前的纸上谈兵,弹指间就要亲身上阵,这种心理要面临和挑战的,没有教官讲过。
是以,有的人跑着跑着,没力气了,没斗志了,想认输投降,哪怕一死,也比被枪声追着逃窜强。而这一点,是马尚沣和姚骞他们都没考虑到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们逃跑是衰,被追杀就竭了。且士气是会传染的,十传百,百传千,在看不到方向的黑夜里,竟然会被石头磕断腿,会撞到树受伤,会滑下草坡失踪。
他们这一部分60多人,也只有姚骞、江汉源几人能有背水一战的勇气,其余人都成了真的落水狗。
因此,到了一处岔路口的时候,带队的马尚沣为难了,低声询问有没有熟悉路形的人,只听到一个嗫喏的声音说,唯一一个镇子里的兄弟跟着射击教官走了。
众人这下更慌了,虽然身后的枪响没那么近了,但他们仍看不到生路。马尚沣安抚他们说,动静这么大,县里驻扎的援兵肯定会赶来,大家只要齐心协力一定能打败敌人。
可眼下,他们最大的敌人是心里的恐惧,姚骞跟着云彦学《武帝纪》的时候,云彦就告诉他,曹操睡梦中杀人其实就是在与心里的恐惧对战,只有杀死心中的敌人,才能战胜眼前的敌人。
想着云彦,姚骞突然听到了老鼠的叫声,没有细想什么,他直接告诉师叔,往有老鼠叫声的方向走。
其他人怀疑地质问他为什么?
姚骞编了个理由,“畜牲都很灵敏,能感知危险,既然那边有老鼠,就说明那边离危险远。”其实,他心里没有这么说服自己,他全凭直觉,那种没有任何根由无法言说的感觉告诉他,生路在那里。等到姚骞多年以后知道了真相,才感叹与云彦息息相通心有灵犀。
姚骞指的路确实将他们带进了安全地带,学员们得以短暂缓歇,他们停在一片背风的山坡上,远远能听到零星的枪声响起。
夜色浓厚如墨,年轻的汉子们跑了半夜,基本适应了黑暗带来的恐惧,此刻停下,觉得比他们所有的训练加起来都累。西北风呼呼作响,吹动黄草轻摇、黄叶舞蹈,吹在仓皇起身穿着单薄的学员身上,那点衣物形同虚设,冻得他们个个浑身直打颤,牙齿都要咬碎了。不敢想象,若是站在风口,不到天明他们会直接挂满冰霜。
自古以来,刀枪剑戟是收割生命的兵器,一旦加身头破血流,饥寒交迫同样也是一把利刃,会随着静谧的时光凌迟未经磨砺的汉子们的身和心。
马尚沣有心鼓舞大家,但众人只想早日解脱,有的想点火取暖,被别人以会吸引敌人劝阻;有人想摸索着走回家,也因会遇见敌人被劝阻;还有的,受了一点伤,直接喊着要返回基地,哪怕被抓被杀。于是,当发现有几个敌人举着火把在搜寻时,大家都屏气凝神不制造任何响动。
夜深人静,脚步声在一点一点靠近,八十米,六十米,五十米,马尚沣、姚骞等半蹲在前面的几人,决定待那几个敌军完全靠近时,悄无声息将其解决,以免引来其他追兵。
敌军中,有人低声提醒别人:“这边有血迹,都仔细找,肯定不远了,别惊动他们!”
短暂的时间变得漫长无比,打摆的身体晃动着摇摇欲断的心理防线,忽然,一个再也受不住心理煎熬的学员直接举起双手冲向敌人大呼:“我要投降!我要——”
反应敏捷的马尚沣第一时间追上去捂住那人的嘴巴,将其用力往回拖,不料,那人却奋力一挣又朝前奔,“啪,啪,”两声枪击几乎同时响起,高大的马尚沣向下倒去,蓄势待发的姚骞扑过去接住师叔,愤怒交加,只能咬牙低声问:“师叔,伤哪里了?啊?我给你止血!”
“没用,天要绝我,打在右胸,可我心是偏右长的,”马尚沣忍着剧痛喘息着说:“你们快跑!”推开姚骞,自己倒在了地上。
姚骞还想起身去扶,密集的枪声响起,“都在这边!”
不等姚骞招呼或制止,江汉源等人仅有的子弹都射了出去,几个敌人倒了下去,姚骞要去拉马尚沣,竟有一名敌军没有死透,举枪射向姚骞,马尚沣用最后一口气替姚骞挡下那颗子弹,胡清气的窜过去用枪托砸死那名敌军。姚骞压着声音悲吼一声,替已断气的马尚沣合上未闭的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