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和陈冰、郭副官从县衙大门出来后,郭副官立即变了脸色,扭头对县衙方向投去鄙夷的一瞥,嘴里嘟囔一句:“尸禄素餐的小人!”
走在前面的陈冰看了看并肩的陈剑,回眸轻瞟了眼郭副官,感受到冰人传来的冰眼,郭副官压住外放的愤怒,敛眉收目。
三人穿着普通人的衣裳,混迹在稀稀拉拉的行人中,相较于郭副官警惕地观察周围,陈冰始终目视前方若无其事,陈剑则是低头沉思。
因此,等陈冰的余光扫到另一条街时,姚骞正好跟曹宏奇挥手告别,带着李八子转向另一个方向。
陈冰一震,在陈剑耳边轻吐“姚骞”两个字时,已经侧身越过陈剑步履匆匆追过去。陈剑一愣,回想了陈冰说出的两个字的指代,深邃的眼眸一亮,对同样因陈冰反应呆愣在旁的郭副官沉声招呼:“快!跟上!”
三人前后疾步,像是你追我赶,拐进小巷时,陈冰忍不住激动叫出声“姚骞!”
一声呼唤,将将与陈冰擦肩而过的曹宏奇停下脚步,他回身看向那个焦急的挺拔的背影,望着前方姚骞并未慢下脚步,疑惑地扭头,正好对上陈剑和郭副官,他当即判断出这三人是一伙儿的,不由得回身望去。这时,姚骞和李八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于小巷尽头,曹宏奇心里隐约有点担忧,更多的是惊奇,因为他从前面三人的身形中嗅到了军人的气概,骞娃与他们是敌是友,这些问题他亟需掌握。
拐进另一条小巷的姚骞没听见陈冰的声音,是因为他心神正沉浸在佩娘赠送的礼物中,一个精巧的沉香木雕花小盒里,摆着一对翡翠玉观音。姚骞不了解也没机会研究过玉,但不妨碍他看出这是品相绝佳的老坑种,当然也可能是别的,谁让他只知道那一个品种呢。
掌心的玉观音莹润冰凉,仔细摸着能感觉到玉质的细腻非凡,看上去碧绿澄明、纯洁无瑕,阳光直射下更显晶莹剔透。而其雕工可谓巧夺天工,线条流畅自然,观音菩萨面容分明,似笑似嗔,无喜无悲,栩栩如生,看着令人心生敬畏不敢亵渎。
等到肩膀毫无防备被人搭上时,姚骞反应敏捷,屈膝下蹲、抓臂扣肩、挺腰顶肩,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扑通”一声,陈冰猝不及防被侧摔倒地。姚骞的锁喉手对准偷袭者,头一回看到了陈冰生动而鲜活的表情,惊讶、生气、痛苦,比戏台上的丑角还丰富。
姚骞身旁的李八子、身后终于追上来的陈剑震惊在原地,唯有郭副官大惊失色,嘴里喊着“少爷!”要对姚骞动手,被李八子横臂阻拦,陈剑的铁爪在他对李八子下手时锁住肩膀。
“住手!”陈冰厉声喝止郭副官。
“你吓我一跳!”姚骞没理会身后的危机,半握的手掌抻直,待陈冰送上手掌,他一用力,拉起陈冰,“没事吧?摔疼没?”
“怪不得你。”陈冰说完看着陈剑,又淡淡睨了眼郭副官。
“哈哈哈,”陈剑毫无芥蒂地开怀笑了两声,对转身看向自己的姚骞点头,“不愧是马尚沣的得意门生,可惜他没看到。”
姚骞脑海里急遽思索一遍,才认出这位一面之缘的长官,连忙立正敬礼,“长官好!”
身旁的李八子吓得一愣,赶紧跟着姚骞站的笔直,却不敢乱称呼。
郭副官一身灰色长袍戴个报童帽,被姚骞的称呼吓得猛地抖了下肩膀,耳朵竖了起来,眼睛瞪的老大,一颗圆脑袋像拨浪鼓来回摆动着,活脱脱一只打草而惊的灰毛兔子。
陈冰在旁没再说话,姚骞眼神在陈剑、陈冰几分相似的脸庞上来回扫了几遍,眼中的疑惑变成了了然。他注视着正色的陈剑,没有拐弯抹角,只是声音不再那么高亢,“是您要寻我?”
陈剑则任由他打量,半年不见,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的后生已经从一头莽撞的虎崽子,蜕变成了一头会隐藏自己野心的狼,加上他救了自家弟弟的情分,陈剑对他更是赏识。努力忽略旁边此地无银的兔子副官,陈剑沉声道:“这里人多眼杂,咱换个地方说话。”说着一只手按在惊慌的灰兔子头上,灰兔子立即垂下耳朵,不再摆头。
夜落星起,月色朦胧,一座小院里,宁静安详,朔风吹动木门上未掉落的旧春联哗哗作响。
一只形体优美的玄猫纵身窜上房顶,柔软的小脚踩在瓦当上,没有传出一丝响动。她优雅端庄地走到屋顶中央,那里正屈腿坐着一个一身玄服的身影。
玄猫停在那人脚边,也学那人看着百米左右的小院,院中央的屋子里灯火正明,将四个坐在炕上把酒言欢的男子身影投在窗户上,影子不停变幻着,犹如演绎皮影戏的剪影。
“何事?”云彦目光仍没离开那灵活多变的灯影。
“陈家兄弟的消息传过来了,”玄猫发出悦耳的人声,赫然是佩娘的声调,“这陈剑是陈冰的堂哥,不过,他大去的早,是由陈冰他大养大的,所以胜似亲兄弟。早年出了关去直隶投奔靖原军的于先生,受于重任,如今是靖原军最大的第四路军副司令。集训班也是他力争并奔走而举办的。”
“原来是他!”云彦恍然道:“还查到什么了?”
“此人文人风范,武将气节,在第四路军很受爱戴推崇,声名不错,弱点是,他的出色被司令暗中嫉恨,二人多有摩擦。这一点,需要时可以利用。目前只查到这些。”佩娘温声细语。
云彦侧首看向那双灵动的在黑夜里犹如明珠的眸子,嘴角牵起一丝笑,“看来你已清楚孰为轻孰为重了,那这件事也交给你吧。”
玄猫垂下尾巴,油亮顺滑的毛发贴在脊背上,轻柔地说:“您吩咐。”
“联山上的传说,吓到了一些人,我需要他们胆子大一点,时不时在山脚转转。”云彦站起身眺望远处的山,“你去混淆一下视听,总有人不死心对吧?万一捡到什么呢。”
“对那些人来说,他们一直寻的应当不是尸体,也不是人,而是那几百杆枪吧。”佩娘一语中的。
云彦低头看向佩娘,目光里不乏惊喜,“我倒是蔽目了,竟让你明珠蒙尘许久。”
佩娘翘了翘长而弯的尾巴,声音里透着清灵的笑意,“是佩娘懒惰,只顾着享乐,没有早日为您分忧。”
“你能看清局势实属难得,那头狼那边,仍不能有丝毫松懈。”云彦眯着眼睛嗅着星夜中躁动的气息。
“是!”玄猫慵懒的姿态疏忽挺直,沉声答应后又说:“最近他还算安分,但有一个细微变化,他和白十二走的近了。”
“哼!”云彦嗤鼻,“狼子野心,盯紧他。”望了望头顶的弯月,云彦把手伸向那高处的广寒之地,“都这么晚了,他们咋还在聊?不困吗?”
佩娘看向那与天齐高的身影,他傲然挺立,手摘星辰,较明月高傲,比寒霜更冷,却把全部目光留在人间。“皎皎鸾凤姿,飘飘神仙气。”为一人,甘愿卷入烟尘搅弄风云,情之一字,可怖。
“去!叫棕马过来,把蹄子给我亮出来!”云彦突然气咻咻地呲牙咧嘴,“真是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