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姚骞早早起来在院子里练拳法,本以为邓显思闻声便会出来,可早饭都上桌了也不见人影。
年前那场雪,在小院里留了不足三分,但放眼整个小镇,一大半都嵌进了冰雪世界。这几日,没一天不冷的,尤其昨日,西北风来了个开年红,把各家红彤彤的春联搜刮一遍,呼到了树枝上、土墙头、雪地里,微风一动,哗啦作响。
姚骞跳着伸手想够屋墙角那段横批,怎么也够不着,因为那是云彦亲笔写的,他不想任其流落在外。折了根树条,想划拉下来,可一碰竟然裂了条缝,不得已,他又一下一下地蹦蹦跳跳,跟个不服输的小娃一样,更不愿意求助任何人。
他一边跳,一边在脑子里把邓显思赖床的原因猜想了上百种,也在叫醒与否之间犹豫了上百回,最后还是扔下树条一鼓作气窜到门外。抬手想用力砸门板,咬咬牙,扔了树条轻叩铁环,“邓公子?邓少爷?邓居士?”荒腔走板变着法地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应答,深吸一口气用力推门,居然就那么推开了。
“你怎么不栓门?”姚骞顺着力道歪进门先问了一句,也算是解释自己未经允许打扰客人的原由。
不成想,那人还是没动静,姚骞往里走探看过去,才发现那人尚静静躺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因为邓显思朝墙侧躺着,姚骞只能看到他的头顶两个发旋。待站到了客人面前,才发现他露出来的额头、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红,再一细看,被子几乎被蹬开,脖子上还有一层细汗,而且那人表情也不是正常的舒展,倒像忍着什么痛楚。
没有多思考什么,姚骞已经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邓兄你怎么了?邓显思!醒醒!喂!”
反复在冰火两重天历练一整夜的邓显思,迷迷糊糊听到姚骞在呼唤自己的名字,话音听上去还带着对自己的焦急担忧,邓显思努力睁了睁眼睛,果然是梦里常见的容颜,他感动地张了张嘴,心里说了句:“你来看我了,太好了!”实际上却什么音也没发出。
一脸潮红的模样让姚骞下意识将头贴到他额头上,果然,烫的厉害。姚骞叹口气,对着烧迷糊的邓显思小声嘀咕:你也太执着了!为了抢我汉子,顶着大风天赶路,这下动不了了吧?切!你要是就这么没了,不是白折腾!
昨天这人来的时候他就在心里感叹其非常人的毅力了,说一句不要命毫不过分,而且据这人所言,他初一就出门了,这是何等舍生忘死啊!唉!“喂,醒醒!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啊!”姚骞大声喊了一句。
兴许是他的威胁起了效果,病怏怏的邓显思这回真的睁开眼了,看见姚骞,眼神一亮,沙哑着问:“骞娃!”听着自己公鸭嗓,邓显思彻底被吓醒了,撑着病体想坐起来,却浑身无力,还是在姚骞的帮助下,他才勉强坐起来,一边拉被子掩盖,一边整理衣衫。
背过去翻了个白眼,姚骞给他兑了杯热茶端到跟前,邓显思喝了后先试着发了个“你”,听着声音没那么刺耳了,靠着墙问:“你寻我什么事?我这是怎么了?”
姚骞居高临下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用同等凉凉的语气说:“你怎么了不知道吗?都快烧成煤球了!”
明明是听了令人不舒服的口气,邓显思却很受用,他以为姚骞是因为太过关心他而责备,就不在意地说:“哦,大概受凉了,不要紧,请杨老板给我开点药喝就好了。”
这下,不仅邓显思完美地误会了姚骞的含义,姚骞也完美地误会了邓显思的心意,仿若心里吞下一堆猪食吐不出来,恶心的难受。他毫不客气地扔下一句:“你先吃饭吧!不然喝啥也管用!”说完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没多久,他就端着饭菜送过来了,还伺候着邓显思吃完,只因他方才出门恰好碰到云彦寻他,问他为何还不吃饭。他不知云彦有没有看穿邓显思的心思,秉持情敌自己处理的原则,他又主动来管邓显思了。
并且,他刚刚想出来了绝妙的主意——祸水东引,嗐,不该这么说,应该叫转移目标。
于是乎,照顾邓显思吃了东西,看邓显思昏昏沉沉,他便让其多休息,自己裹上大氅和小棕出了门。
云彦听着马叫赶忙走出门,只看见一条甩的嗡嗡响的马尾,没来得及问姚骞去哪里。他听到了姚骞和邓显思的对话,本想问问用不用诊个脉开个药早日将那人打发了,想不到姚骞躲他跟躲情敌似的,说了两句话就跑了。这下还不见踪影了,跟上去吧,他没时间,毕竟屋里躺着一个厚脸皮的。
心里琢磨着到底要不要治病,或者让他吃吃苦受受罪,否则怎么对得起姚骞那被辜负的一辈子。他已经尽力去忘却了,但那人熟悉的灵魂总会出现在他和姚骞生命之间,这回又赖上了。他不是圣人,做不到舍己为人。罢了,既然骞宝说不让自己管,那他就乖乖听话吧,万一惹骞宝不高兴了,不值当,云彦心里如此决断。
小棕的腿力日见增进,不说一日千里,也能跑个八百里。姚骞本想去矿山找何忆言,让他管自己表弟,出了门灵机一动,往佘子君药堂而去。他所谓的转移目标,貌似佘子君就是个不错人选,不论气度和容貌,常人眼里肯定佘子君胜过云彦。那么,邓显思能不能转移目标呢?而佘子君一没嫁二没娶,绝对是最佳方案了。
花了一个小时跑到县城,然后花了十分钟把佘子君拽出门,又花了一个小时,姚骞为邓显思请来了神医。
进了院门和云彦一对视,佘子君仍然有些疑惑,倒是云彦豁然开朗,联同姚骞把邓显思丢给佘子君,带着姚骞直奔县城而去。
待到佘子君看到发着热还对姚骞念念不忘的邓显思时,眼中错愕难掩,感知了一下邓显思的魂魄,表情失去控制地抽搐良久,在心里狂声大叫:这都什么孽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