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上次问云彦是不是一直守在自己身边,他回答“有时候”一样,姚骞很清楚他的意思是“有时候不在”,如果你继续追问,他可能就沉默以对了。这次,姚骞也很想问他,为什么非得他在身边才能传递信息,难道别人不会干吗?还是说,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身兼数职?
不过,既然问了也白问,那索性不问了。可他没想到云彦仍然不死心,坚持要跟着自己,即便自己提出让宁娃贴身随行,云彦还是坚持己见,并且还大言不惭说:“你不同意便算了,我不让你发现就是。”
姚骞勃然大怒,再次回头歪着脑袋跟他争论:“哎我就不明白了,为甚非得有你才能传信?你是信鸽吗?宁娃不就是你留给我传递信息的吗?你到底是没事干还是一个人干所有人的事?”
姚骞噼里啪啦说完,云彦就愣在那儿了,他今天真是着急了,忘了有些事他很难自圆其说,“嗯~嗯~”支吾着,他灵机一动,用上了姚骞的招式。他双手从姚骞腋下插进去,轻松提起那扭转的身体,将青年掉了个放在马背上,免得他又喊腰疼。
猝不及防的在马上被抱起又放下,姚骞脑子里闪过一片白光,一下子哑火了,憋在胸口那股气在身体腾飞的瞬间也飞散了。
“我怕你拧着腰。”云彦佯作无辜道。
“你——”姚骞气结,“行吧行吧,你想咋弄就咋弄吧,我没空跟你社嘞(说了),我得走咧!”他用方言快速说着又快速转身,抓住缰绳拉马儿掉头。“走!驾!”姚骞怒吼一声,双腿夹了下马肚子催促着。
身后的云彦心里也很憋闷,不想多言,打了个口哨,黑暗里跑出一匹和夜色分不出彼此的大黑,他最后按了下姚骞的腰,跳到了同样疾驰中的大黑身上。
又一个高难度动作惊的姚骞侧首瞪眼,随即嘴里嘟囔一句:“得瑟甚呢!教你得瑟!驾!”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小棕媳妇儿无奈加速,她这是遭了什么无妄之灾啊!
然而,真正遭受无妄之灾的,不止是战马,还有被战火殃及的百姓。
姚骞看着眼前成为废墟的百色镇,感觉当初和云彦一起赶集的那个后晌如梦幻泡影,难以置信。这个镇子不大,但风景极好,加上此地民众心灵手巧,能制作各种精巧物品,是以被称百色镇。他是亲眼见过这里四季的五颜六色和秀美容颜的,如今俱成焦黑色。若无人们的记忆,怕是会被后人称作墨色镇。
无论是秀丽风景还是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都经不住枪炮的轰击,而那灰烬里一片未烧尽的春联碎片,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福”字,告诉他人这里也是刚过完喜庆的年节。虽然年前人们还遭遇了一场疫病,可他们仍然满怀希望地贴了红色对联,写下各种祝福,最终,“福”却以他们无法承受的方式留下了,家园付之一炬,贫民流离失所。他很常规地猜测,应该有一些人,连生命也灰飞烟灭了。这个一些,可能是几个、十几个、几十个,大概有多少,他无法常规推测。而这一切,与他有直接关系。
他们一路疾行赶回骑兵团驻地,补充了一些武器、马匹、口粮,按照高苓命令马不停蹄向一路靖原军驻地方向行军,中途又收到密令,他们不得不改变路线执行截断或销毁新府军军需运输道路的任务。
那个地方就在百色镇附近,说来很意外,也很碰巧,新府军居然取道联山脚下。因为当初的谣言,联山几个月鲜有人至,新府军将领大约有勇有谋,选取了意想不到的别人不敢走的路运输军火和粮食。
姚骞和胡清带人在云彦情报的帮助下,顺利找到了准确位置,却发现对方人数比他们多了三倍。力量悬殊太大,他们只能智取,可对方早有准备,陷阱挖了很多,胡清一气之下命人实施火攻。火势乘风变大,渐渐失去控制,燃向了小镇,烧毁了百姓家宅。而他们不但没来得及通知,更没空救火,因为敌人发现他们后,展开了疯狂追击,用大量重枪械将他200多人的队伍逼到绝境,最终能站起来的只剩三十来人和十几名缺胳膊少腿的伤兵。
逃出生天后,他本想令能动的人把不能动的送去医治,胡清却坚持要带着三十来人去捡拾能用的枪械。不料,遽然发现许力强带人在后面抢战利品,这时,新府军的人也来打扫战场,双方交火,胡清等人才退了回来。彼时,姚骞和鲁涵、宁娃、牛贵贵、狗娃几人帮伤兵简单处理伤口。
再后来,他命令牛贵贵和狗娃负责带人将伤兵送到最近的陈剑所在靖原军驻地救治。他和胡清、宁娃、鲁涵四人,准备伺机在赶走许力强的新府军后面抢些武器,敢这么做的原因是,他出发前就让陈冰带领100多人跟在他们后面十几里外。大火冲天时,他们必然会发现,算下来,他们也该来了,到时,必然能趁乱打新府军个措手不及,夺下属于自己的东西。
“塔,塔,塔,”不用回头,姚骞也听出了云彦的脚步声,站在断壁残垣中的他,内心沉重到无力呼吸。
其实,对于这场战役的结局姚骞早有预料,毕竟他有云彦给他的较为详细的情报,但有的他能说,有的他不能说。不是他要见死不救,而是一旦说出一些不合理的事情,就会引人猜疑。没人会相信他是靠云彦的帮忙获得秘辛,绝大部分人都会认为他朝秦暮楚,甚至会把他当做新府军的内奸,在里应外合对付他们。
所以,他除了在保证完成任务的前提下尽力保全属下的性命,其他什么也没做。可身边之人也倒下了一大半,他有些后悔没禁住胡清祈求带他来了,但当初那种情形,似乎真没有别的选择了。
云彦默默走到姚骞身边,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却紧握的拳头。近三天,云彦总能找到无人的时机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边,告诉他一些新得的消息,嘱咐他注意吃东西睡点儿觉,而他没主动跟云彦说过一句话。或许,云彦能有机会来到跟前,是他绞尽脑汁找出时间避开了众人,不然,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的独处时刻呢。
“要不,你们都去陈剑那儿吧,那些枪支弹药,我找人给你们弄过来。”云彦转到姚骞面前,望着青年空洞的眼神,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姚骞果然抽回了游走在硝烟中的神识,他凝望了云彦须臾,轻声问:“你手下很多人吗花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