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定廉的甲胄被扒了下来,只穿着中衣扔在院中。
噗
三尺枪锋扎入血肉之中,发出一声闷响。
徐定廉也是硬气,一声不吭,只怒睁一双大眼,死死盯着尺俱。
尺俱面无表情地把长枪拔出,带起一蓬温热的血花,溅了一地。
然后,又把枪锋对准徐定廉,准备再次扎下。
石博庸和吕靖武静静地看着尺俱折磨徐定廉,脸上没有太多复仇的快感,反而是满脸复杂之色。
他们想象过很多次复仇的画面,原以为自己会欣喜若狂,没想到真正到了报仇的时候,心里反而像打翻了五味瓶,百感交集。
“一……一枪算多少人的仇?老……老夫这副残躯,怕……怕是撑不起这么多枪眼。”
又一枪扎下,徐定廉突然艰难地喘息起来,嘴角含血地问道。
“不知道,但扎下去,我心安。”尺俱还是那一副死人脸,却难得地开了口。
“心……心安?这八年来,老夫从……从未心安过。”徐定廉惨笑一声,说道:
“知道么?福城之后,只有死……死人跟战场,能让老……老夫安稳地睡一觉!”
“咎由自取,怪得谁来?”吕靖武闻言,忍不住怒哼道。
“呵……呵呵,咎由自取?倒……倒也中肯,老夫出身贫贱,幸得一身先天灵韵,又有幸拜得修者为师,自不甘平庸。”
“冬练三……三九夏练三伏,待年长,入得军中,几番搏命,生死历经无数,才博得一丝前程。”
“后有幸入凤都,得贵……贵人青眼,转调奉阳军,一路行来,险阻丛丛,但老……老夫一一迈过,终得旁人艳羡之高位。”
“八年前,陛下突然召我前往,托……托付密事,老夫听闻后,本待推脱,哪怕丢官去职也罢,可陛下说……”
“他说,狄戎原本要的是三城,明康、野木两城也该在罪城之列。”
“此话既出,老夫便……便知再无退路。”
徐定廉喘息着,双眼迷离,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尺俱吕靖武三人静静听着,没有打断的意思。
当明康、野木两城的名字出来后,三人皆是面色一变,因为这两座城,就在福城旁边。
吕靖武脸色变化最大,因为他知道另外一件事——
徐定廉出身明康城……
尺俱又是一枪扎下,徐定廉浑身一阵抽搐,五官挤做一堆。
“给……给老夫一个痛快吧,也全……全了你我这么多年父子情谊。”阵痛过后,徐定廉歪头,朝着吕靖武惨笑着说道。
“……好!”吕靖武脸上神色一通变化,然后在尺俱和石博庸愕然投过来的目光中拿出了武器。
他的武器是一把月牙戟,是把不错的道器,还是他十八岁时候,徐定廉送给他的。
噗
戟尖从徐定廉后背穿了出来,血水顺着戟尖滴落,砸在地上溅起一朵红色的花。
徐定廉陡然瞪大了双眼,张开嘴巴,喉咙里嗬嗬有声,像是个漏气的风箱。
“走好!”吕靖武面色复杂地凑到他面前,说道。
“……呵,呵,其……其实刚才,老夫是……是骗你的,陛……陛下没说过那话。”徐定廉闻言,老脸堆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朝着吕靖武说道,说完,突然整个人一僵,随后脑袋垂了下来,再无声息。
“……”吕靖武无言,对于徐定廉最后的话,他无从分辨真假,熟知徐定廉脾性的他,知道这话除了徐定廉自己,没有人能确定真伪。
也不对,还有一个,那就是大乾的皇帝陛下,不过那一位,现在还不到见面的时候。
吕靖武也没心思去分辨一个死人的话是真是假,他还有事要做。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刀,俯身在徐定廉尸体上一阵忙活。
不多时,一张脸皮就被他完整地剥了下来。
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堆的瓶瓶罐罐,背着石博庸和尺俱便是一顿操作。
等他再转过头来时,赫然已经变成徐定廉的模样,脸上除了血迹,根本看不出拼接的痕迹。
“咳咳咳,两位还请自便,老夫前去接应奉阳军。”他清了清嗓子,抬头说道,声音竟也与徐定廉一模一样。
说着,就拿着徐定廉的甲胄穿了起来。
不久后,一个崭新的徐定廉拿着长刀,骑着紫炎驹,从县衙出,直奔东城门而去。
而尺俱,也辞别了石博庸,一路策马狂奔,回了北城的镇魔司驻地。
片刻后,陈安就在北城门下遇到了青魇骑的人马。
尺俱看见陈安,对视了一下,便轻轻点了点头。
陈安不由愣了下,还有些不敢相信。
奉阳军那边,真的就被他们三个搞定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多问,只是看着眼前八十多骑青魇骑,说道:
“尺统领这是……”
“守城!宰狼!”尺俱惜字如金。
“镇魔司的铁律……”陈安皱眉。
“无妨!”尺俱目光坚定。
“……那还请尺统领安排好青魇骑之事,随时等候命令。”陈安也不婆妈,朝着尺俱说道。
尺俱闻言,左手握拳,狠狠砸在甲胄胸口位置,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身后的青魇骑也是同样的动作,整齐划一。
至此,北城守军手底下可用的力量又多了一分。
远在中州的凤都。
靖国公府内,姜明现在就围着姜望转。
不是给他说这十年来凤都勋贵们的变化,就是给他说凤都又多了什么好去处。
时不时地,就试探问询是否真的三日后上天鉴台。
“大哥,如今凤都都传遍了,你三日后想要上天鉴台挑战国师的事已经人尽皆知,这么闹下去可不是办法。”他状似焦急地说道。
“你的手脚倒是挺快,放心吧,三日之后,我上天鉴台,必不让你白白操心。”姜望眼睛都懒得睁开,幽幽说道。
“……大哥说笑了。”姜明顿时一脸尴尬,好在姜望闭着眼,没让他更加难堪。
“你要的东西,对我来说如同粪土,所以,收起你的心思,好好做你的靖国公吧。”姜望鼻孔中呼出两道白气,睁开了眼。
姜明闻言,很明显松了口气,连忙满脸堆笑。
“大哥的脾性,我这做弟弟哪能不知?只是担心大哥罢了。”
“行了,你怎么想我懒得管。”姜望摆摆手不让他说下去,问道:
“既然消息都散布出去了,那天鉴台那边可有反应?朝里那些人又是如何说?”
“这个么……听说昨晚天鉴台的法宁尊者发了一回疯,被国师关了禁闭,清宁尊者则闭了观星台,据说七日之内,不见外客。”姜明连忙回道。
“……紫宁呢?”姜望停了十几息,才又问道。
“紫宁尊者?她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传出了,不过外界有传闻,她于九年前产下了一子,名……名唤姜辰,不知真假。”姜明这回答得迟疑了些,说道姜辰时候,还打眼偷偷瞧姜望的反应。
“产下一子?姜辰?”这一回,姜望彻底愣住了,好半晌没说话。
等再次开口时,旁边案几上的杯盏被他扫落一地,碎成渣渣。
“老混账,都是你干的好事!”姜望爆声怒骂。
姜明见此,像受了惊的兔子,连忙躲到一旁,不敢出声。
好一会儿,等姜望平静了些,才敢再次靠了过去。
“说说吧,那老家伙自己又是什么反应?”姜望恢复平静,又出言问道。
“额,国师他……”姜明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姜望剑眉竖起,追问道。
姜明知道不说不行,只得将国师的作为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一回,轮到案几遭了殃。
随着姜望一掌拍落,可怜的案几碎成无数块,飞射而出,碎片力道甚大,屋里的陈设跟着遭了池鱼之殃,不复完整。
“老混账,十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混蛋透顶!”姜望的怒火震得屋顶瓦片都掉了好些下来。
而禁宫之中,乾元殿内。
宏景帝好整以暇地喝着茶水,吃着精美的糕点,一边听着影子奏报京中的风吹草动。
等影子说到姜望恢复修为回京准备再战国师的时候,宏景帝眉毛一挑,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有意思,本以为十年前那场戏算是落幕了,没想到十年后又给续上了。”
“那姜望如何恢复的修为?可知紫宁诞下子嗣之事?”宏景帝问道。
“如何恢复修为的,无人知晓,十年间去向目前也无从追查。至于紫宁尊者之事,估计会从靖国公那里知晓一些。”影子藏在阴影中,回道。
“确保他知道姜辰的存在!另外,既然他要再上天鉴台,那国师那边如何反应?”宏景帝下了指示,又问道。
“国师关了法宁尊者禁闭,然后派遣手底下诸多法师向城中勋贵兜售所谓门票,说是请他们两日后前往天鉴台观礼。”影子回道。
宏景帝眉头皱了下:“消息里说,姜望什么时候再上天鉴台?”
“从靖国公府出来的消息是三日后。”影子回道。
“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宏景帝开怀大笑:“姜望要三日后,他偏要搞个两天后,还邀请勋贵观礼,果然,国师还是国师!”
“未有消息表明,姜望会改变上天鉴台的时间。”影子补充道。
“不用等消息了,姜望肯定两日后上天鉴台,不信你就看着吧。”宏景帝断言道,言语间是满满的自信。